第二章 想都不能想

  电影剧情倒是不错,只是恋爱的桥段没那么多,不过对于有情饮水饱的情侣们来说,影片本身的效果其实还不如影院的氛围,本来就是为了那么点儿心意嘛。
  曲终人散,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顾客三三两两地结伴同行,原本独自一人的楚臻身边也多了个存在感极强的祁月,她记得从前的祁月明明是个沉默寡言的瓷娃娃,整天跟在她身后当小尾巴都没什么感觉。
  五年不见,变化简直称得上是翻天覆地。
  “我以为你会上军校。”楚臻说道。
  她与祁月都出身军旅家庭,按照年少时对祁月家庭的了解,他从军从政的可能性会很大,甚至在他们刚分开的那段时间里,她还在担心,祁月这么个单薄的弱质少年,如果在纪律严明的军校里生活,会被磨练成什么样子。
  结果这次相见,他跟从前相比,相貌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同样精致白皙,只是气质终究差了不少,若说从前的他温良无害,那么现在便添了丝锋芒贵气。
  没往魁梧健壮那边发展,反而愈发像个公子哥儿了。
  “你走后不久,我妈就接我去了美国,读了两年多,家里老头死活逼着我回来,军校倒是考上了,但我没去上,自己偷着跑到了四川S大,现在学美术。”祁月笑着说。
  楚臻一怔,惊讶道:“我也在S大,学音乐,如果你没有跳级或者留级的话,应该跟我一样上大三了吧?”
  “是啊,只是没想到,大学两年,我居然都没有遇见过你。”祁月遗憾道。
  “大概是因为我宅吧。”楚臻笑了一下。
  祁月感叹,“真后悔我也宅了两年。”
  要不然,即便不曾相遇,各方各面也总能获知些消息。
  话说到此处,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五年后再次相遇,熟悉又陌生的两个人,往日曾在心中设想过的千言万语,在时间的潮流里都已经悄然消逝。
  有些话,过去了就不必再说,最重要的是着眼于当下,而一时间也没什么好问的。
  场面微冷,却并未尴尬。
  两人并肩行在街上,正是下班高峰期,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开学前夕,陆陆续续已经有学生到来,街道两旁霓虹灯闪烁,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容。
  路灯寥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转弯之时渐渐重叠。
  学校并不远,到处都是灯光,显得天色并不很暗,两人走得不徐不缓,夜风轻柔,如一片羽毛拂过,隐隐撩拨着心绪,楚臻觉得她今天特别容易感怀,应许是遇见故人,勾起了她太多关于过去的回忆吧,一时间心特别软。
  “臻姐,手机借我用一下可以吗?”祁月突然说道。
  楚臻回过神来,从提包里拿出手机递给他,她素来不爱设置密码,手机屏幕一划就开,祁月低头快速按了几个键说道:“咱俩本来就挺熟,我就不用那些蹩脚的理由要你的手机号了。”
  一阵轻快的铃声响起,祁月从兜里摸出手机在楚臻面前晃了晃,笑意斐然,“既然同校,那以后也要请你多多罩着我了。”他凑近楚臻,侧身主动将手机放进她的包里,嘴唇几乎擦着她的耳边,低声叫道:“臻姐。”
  楚臻肩膀微抬,只觉得耳后及背心处一阵颤栗,她从小就有一个毛病,受不了别人碰她的后颈或者凑近她耳边说话,她会浑身都不舒服。而祁月跟她一起长大,这个毛病他清楚的很,所以刚才他显然是故意的,楚臻眯了眯眸,心里斟酌着怎样能在不伤他玻璃心的情况下讽刺他几句。
  “到了。”祁月轻声说,他停下脚步,注视着楚臻,灯光在他的金丝眼镜上渡了一层光,映得他眼睛黑得发亮,最深处好像漩涡,一旦不小心跌入,就会被紧紧束缚。楚臻到嘴边的教训他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曾几何时,她被这样一双眼睛吸引,从树上跃下来,帮他免挨了一顿打,从此就过上了身后有个小尾巴的生活。
  只是那时,他还是个纯真的小白兔,眼神干净柔软地不像话,跟现在不动声色,进退有据简直是天壤之别。
  楚臻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用从前的标准去衡量他了,她需要重新调整一下定位,否则跟他相处中也许会落入下风——她从不接受别人主导。
  “你怎么跟到女生宿舍来了?”楚臻扫视一周,发现场景熟悉的很,不由问道。
  她一直是个比较自我的人,下意识往宿舍走倒不奇怪,只是这祁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从来都是她照顾他,接送他,怎么着,现在想反过来试试?
  “我说顺路你信吗?”祁月说道。
  楚臻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祁月无奈道:“好吧好吧,反正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没什么面子,就实话告诉你吧。”他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总要先摸摸底,要是以后有人欺负我的话,我好直接跑这里来找你。”
  话刚说完,他反而忍俊不禁地先笑了,楚臻抬起手,顿了一下,这才注意到他居然已经比她高出了这么多,她另一只手拽住他的领口下拉,迫使他弯下腰,接着在他头上轻拍,笑骂道:“臭小子。”
  这个动作简直太过熟悉,祁月只觉得心中涌出一阵热流,密密麻麻灌进四肢百骸,分明是高兴,心里却难掩酸涩,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楚臻。
  从小到大,他对这个拥抱肖想已久。
  楚臻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他,反而在他背上轻拍,他的激动,她感同身受,毕竟这么多年在一起,即便是个小动物,也该培养出感情了。他们其实是一类人,少年时被团体排斥,两个人相互陪伴走下来,总有那么点儿旁人无法理解的情绪在里面。
  祁月目送她上楼,视线久久不曾收回,直到有人在他肩上重重拍下,他才条件反射地转身握住那人手腕,一个小擒拿将那人制服。
  “疼!松手!哥!哥!疼疼疼!”余朗不断惨叫,祁月这才松了手,解释道:“都跟你说了我曾经拿过全市格斗第一,去美国后又总是跟人打架,别随便从背后拍我肩膀,我会下意识反击的。”
  “你放屁!什么下意识反击,你就是故意报复我前两天吃饭去陪女朋友,放你鸽子了!”余朗皱眉揉着自己的手臂,哼哼唧唧地数落他,“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至于吗,成天跟个娘们儿一样小心眼。”
  “今天我手废了,开不了车了,你开。”余朗将一把钥匙扔过去,祁月抬手接住,没反驳他的话,视线一扫,看见路边停着辆银灰色跑车,迈步走上去开车门,一边问道:“你不是喜欢开路虎吗,这次怎么开兰博基尼过来了?”
  “我女朋友喜欢呗。”余朗在副驾驶坐下,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祁月的司机服务。
  祁月发动车,“就是上次聚餐时你自己跑了,去搭讪的那姑娘?”
  “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早换了。”余朗调了调座椅,往后稍靠。
  “才四天不到,新鲜感就过了?”祁月笑了一声,“浪子,你不觉得你现在女朋友换得有点过于勤了吗?”
  “我哪像你啊,纯情小月月。”余朗满不在乎地说:“上次那个太作,这个虽然虚荣点儿,但是盘靓条顺会来事儿,挺好的,先就这样谈谈呗。”
  祁月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没说话,余朗家底殷实,学艺术说是陶冶情操,实际上就是为了混日子,按他的话来说就是,美院这边漂亮妹子多,看着也舒心,而他自身长相也不差,收拾收拾也是个奶油小生的模样,所以校里校外,祸害了不少女生。
  “别说我了,你好像也有动静了是不是?”余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兴致盎然地问道:“我在旁边可看得清清楚楚,跟你抱在一块儿的那个女生是不是楚臻?”
  “你认识?”祁月方向盘打得有点歪。
  “何止认识啊!”余朗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反应过来又疼得嗷嗷叫,又是甩手又是摸腿,好一会儿才说道:“音乐专业的冰山学霸女神啊,咱艺术系系花,性格傲得很,脾气坏嘴也毒,对谁都不假辞色,不过她的确也有傲气的资本,所有课程门门第一,各种荣誉和奖学金拿到手软。”
  他说到此处眼神流露出一丝追忆,感叹道:“话说当年哥们儿追了小半年都没追到,我还以为你小子要死守着你那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女神一辈子呢,没想到一个暑假不见,居然开窍了,还直接攻略了系花,真人不露相啊。”
  车子猛刹,余朗没系安全带,一头磕到车玻璃上,他揉着额角,怒道:“你干什么!前面有鬼拦着你啊?”
  祁月摘下金丝眼镜,折叠起来放到车上,慢条斯理地挽起衣袖,语无波澜地说道:“你说的系花,就是我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女神。”
  余朗这时候才察觉出危机,他的手刚触到车门,领口便被祁月抓住,用力一扯,便将他拽趴在车座中间,接着跑车剧烈晃动起来……
  半晌,祁月呼出一口气,解开了脖颈间的一粒纽扣,重新戴上眼镜。余朗被打得鼻青脸肿,抱怨地说:“你看起来挺细皮嫩肉,怎么心黑手重的。”
  他自然是知道祁月有多喜欢他的白月光女神,这两年在宿舍有事没事就老是提俩人的过去,但偏偏他从不肯说女神的名字,跟护食儿一样,搁自己心里头念着。
  余朗龇牙咧嘴地摸着自己的脸,幽幽道:“我要是破相就讹住你了,况且我追了人家小半年,人家根本鸟都没鸟我啊,你乱吃什么飞醋。”
  祁月重新启动跑车,平静地说:“追也不行。”他顿了一下,随后又道:“想都不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