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良心卖家,送一赠一

  夜已深了,窗外月明星稀,室内唯有键盘敲击声不断响起。
  战斗已经结束,战场一片狼藉。
  游戏里有消息滴滴两声。
  【系统】蓝海灵蝶请求加你为好友。
  楚臻瞥了眼加好友的请求,毫无心理压力地忽略掉。
  【系统】蓝海灵蝶请求加你为好友。(附加消息:你别给我装看不见!快同意!)
  楚臻面不改色关掉系统提示。
  【系统】蓝海灵蝶请求加你为好友。(附加消息:为什么不加我?是怕踏月留香知道吗?)
  楚臻微皱了眉头,这是换策略了吗?
  她点了同意。
  【好友】盗帅楚:什么事?
  【好友】蓝海灵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在埋伏你?所以将计就计,反而埋伏我?
  【好友】盗帅楚:你想多了。
  【好友】蓝海灵蝶:那你怎么解释跟踏月留香走在一起的盗版刺客!怎么解释你召唤的骨龙和一群帮众!
  【好友】盗帅楚:巧合。
  【好友】蓝海灵蝶:你当我是傻子啊!说什么敷衍的瞎话都信?!
  【好友】盗帅楚:恩?你不是吗?
  【好友】蓝海灵蝶:(语音)你这个大坏蛋!
  【好友】盗帅楚:……
  【好友】蓝海灵蝶:(语音)我不管!你要告诉我怎么回事!
  【好友】蓝海灵蝶:喂!不回我是吧?!
  好友消息提示闪个不停,楚臻一律忽略,点开踏月留香的聊天页面,跟她道过晚安便下了线。
  “楚楚,你不玩了?”是清欢看楚臻关了电脑,揉着眼睛,哈欠连天地问。
  “恩。”楚臻站起身,原地跳了两下活动关节,伸了伸筋骨,懒懒地说:“困了,明天上午还有一节课,要早起……”
  “两点半了,那我也睡了。”沈钟离瞧了眼时间,刚把电脑关上,手机却响起消息提示音。
  是清欢见室友都要去会周公,也不硬撑了,打着哈欠往门口走,“关灯关灯,睡觉了。”
  灯一关,窗帘拉上,寝室就完全被黑暗笼罩。
  黑暗中哪怕有一丝微光都会被无限放大,楚臻听见是清欢迷迷糊糊地问:“钟离,你在干什么呢?不是说睡觉吗?还玩手机啊。”
  钟离的脸掩在被子里,语气有些迟疑,“白洋在跟我聊天……他好像误会了什么。”
  “误会什么了呀……”是清欢的声音接近呢喃,显然已经是半睡半醒的状态,沈钟离没回答,她便很快睡着了。
  楚臻没那么旺盛的好奇心,闭着眼睛放空自己,酝酿睡意。游戏里的场景不请自来钻进她的脑海,关于蓝海灵蝶的疑问,剖开来讲,其实并没有多麻烦。
  盗版盗帅楚其实是真理帮会中,她一个崇拜者练的小号,这并不是秘密,只是也没有大张旗鼓引人注意罢了。在她知道蓝海灵蝶约战海蚀岛后,就在想着怎么快速解决这场战斗,结果便是她跟踏月留香一队,四处屠戮落单敌人与实力薄弱的小队,为了让蓝海灵蝶先入为主地认为盗帅楚与踏月留香就是应该在一起的。
  然后摸清蓝海灵蝶的位置,征用盗版盗帅楚,刻意出现在海蚀湖。以她跟蓝海灵蝶交手的几次来看,那是个暴脾气的姑娘,骄傲又不肯服输,看到他们两人肆无忌惮地截杀己方小队后优哉游哉地闲逛,肯定咽不下这口气,且他们只有两人,是个机会。
  无论这场帮会大战结局如何,首领被杀,本身就是最大的挫败。
  所以蓝海灵蝶拖延时间,她也在拖延时间,一切都建立在蓝海灵蝶会上当的基础上,当然,她也有可能不上当,但……那怎么可能?
  ——好吧,不上当的话就算了,另谋胜策就是。
  …………
  一夜无话。
  窗帘哗啦啦被扯开,明媚而温暖的阳光直直照进屋里。
  是清欢被骤然的明亮刺地眯起眼睛,然后揉着乱糟糟的长发往洗手间走去。
  楚臻也醒了,手肘撑着床坐起来,呆呆地靠在墙上醒神。她昨天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做了很多零碎的梦,本来这种梦在醒来后都会很快忘记,能留下的都是比较连贯且长的情节,然而这回却不是。
  那些碎片式的梦境,每一块都无比真实,好像身临其境一样。楚臻恍惚地拼着碎片,有些能拼凑在一起,而有些则随着时间逸散了,她拼着拼着,最终拼成了一个大致轮廓,是一个人……
  “祁月。”楚臻喃喃自语。
  她看见祁月在一座湖中的小亭子里作画,画上有波澜壮阔的海面,有雪山,还有森白狰狞的骨龙,与穿着各异服装,打成一团的众人……楚臻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是昨晚打游戏太入迷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揉进潜意识里,最终形成了梦境。
  她想着想着,嘴角忽然一僵,脑海中出现一个清贵颀长的身影,那人慢慢靠近她,眼中有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说:楚臻,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楚臻心头一颤,随后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真是的,大白天的做什么白日梦。
  “楚楚!下雪了!”是清欢突然叫道。
  楚臻回过神来,慢悠悠爬下床,晃到窗边,隔着一层玻璃,见雪花细碎零落,落到地上即化,连地皮都打不湿。
  “才刚下,我起来的时候还是晴的,太阳老亮了,我就洗个脸的功夫,天就阴了,这鬼天气!”是清欢擦着各种护肤品,一边嘟囔。
  楚臻看了眼手机,“天气预报上说今天下午有中雪,穿厚点吧。”
  是清欢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忿忿地抱怨,“我觉得这贼老天怕不是想冻死我!”
  楚臻淡淡笑了一下,是清欢来自广州,那地方冬天也暖和,跟四川不能比,“你是没去过北京,我记得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根本不能出门。经常刮风下雪,有时候还会下冰雹,砸在房顶噼里啪啦的,到处都是汽车的报警声,落在地上好久都不融化……”
  是清欢缩了缩脖子,“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后面慢慢就暖和了,不过也没也好到哪儿去,虽然不下冰雹了,但总是刮干风。那风跟刀子一样,吹在人身上好像刀刃割过,任何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不消一会儿就会冻得通红。”楚臻的思绪悠悠飘远,想起祁月围着大红围巾,一点也不注意穿着,冬日里臃肿地跟在她身后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不过那时候年纪小,也不怕冷,在风里到处乱窜,什么都不懂,没有挂碍,自由自在。”
  “唉,我要是去北京,大概就明白什么叫‘狐裘不暖锦衾薄’了。”是清欢穿戴整齐,将手拢进袖套里,打开寝室门探了探,立刻转身回返,“我今天不如请假吧。”
  楚臻哭笑不得,“别矫情了,起都起来了,赶快去吧。”
  是清欢不情不愿地应着,出门了。
  楚臻找到木梳搂了两把头发,眼神不经意一瞥,看见沈钟离坐在床上正幽幽地看着她,楚臻吓得一个激灵,皱眉问:“钟离,你这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没睡。”沈钟离说。
  “为什么?”楚臻不解。
  沈钟离没回答,沉默片刻,问道:“楚楚,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楚臻:“???”
  “这么哲学的问题……不适合你我这种粗人讨论,你应该去问清欢。”楚臻说。
  沈钟离想了想,一骨碌起身下床,平静地说:“我要去跟白洋面谈。”
  楚臻:“这么正式啊?”
  沈钟离抬头认真地看着她,“我们之间出现了一些分歧,必须见面才能说清楚。”
  楚臻看着沈钟离有条不紊又十分迅速地洗漱穿衣,待她打扮好出了门,楚臻依旧在梳着头发。
  终于耗到了最后一刻,楚臻踩着点进了教室。
  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天气预报在一天内的预报总还算精准,下午雪花厚重了些,在地上形成薄薄的雪层,人踏过去,雪压在地砖上,便留下一个黛青色的脚印,走得人多了,就搅成了一滩混乱的浊水。
  楚臻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宽大的兜帽罩在头上,双手插兜,出了校门,在街巷雪景里闲逛。
  随意走着,便到了双月公园。
  这当口,公园里人迹罕至,薄雪覆盖了雕塑长廊,往日的飞尘也全都被一片莹白代替。
  楚臻鬼使神差地沿着鹅卵石小道往前走,她对这里很熟悉,知道再往前是一片大湖,中间修了个湖心亭,因为景色优美雅致,来往的人甚多。只是此时的熟悉却多了丝朦胧的感触,一种呼之欲出却偏偏隔了层窗户纸的感觉令她觉得有些憋闷,她加快了脚步。
  一座精致小巧的六角凉亭静静屹立在湖中央,楚臻走到延伸出来的木质栈道旁慢了些,远远能望到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作画的背影。楚臻心中一动,昨晚破碎的梦如洪水一般冲进她的脑海,她心跳加快,难得紧张,踩上栈道,慢慢朝着湖心亭走去。
  空气冷凝,湖却没有结冰,雪花落到湖面便立刻融成一体。
  楚臻走到了那人身后,他面前支着画架,此时正拿着画笔往画布上添色。楚臻微微侧身弯腰,端详着他,目光从镜片的缝隙中穿过,他的眼瞳黝黑,认真的时候如玻璃珠般剔透,鼻如悬峰,嘴角微抿着,他画得很仔细,浑然没注意身边多了一人。
  楚臻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发觉自己的动作像个痴汉,立刻转了视线去看他的画,却一愣——画中背景神似海蚀岛。四周被海水环绕,苍山负雪,明烛天南,充满了严寒的洁净,而群山环绕中有一处圆形缓坡,盛了一潭湖水。
  以庞大的骨龙为坐标,穿着各形各色装束的人三两成群,打斗激烈,只是技能的效果全被抹去,完全融入银装素裹的大背景里。她记得祁月的介绍中有说过画风华丽恢弘,跟这张画里的干净素淡全然不同,她心里疑惑,便耐心看细节,目光一寸寸探过,终于在漫天风雪中找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一朵灰白色小花,迎风微斜了身影,明明是那么普通平凡不过,在这种渺茫的境地里,竟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蓬勃生命力。
  “高山玫瑰……”楚臻下意识说道。
  身前的人手腕一顿,笔势登时阻碍凝滞,祁月将画笔放下,转过身来,处变不惊地笑了笑,“臻姐,你来了。”
  楚臻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动,“怎么,你知道我会来?”
  “说来怕你不信,我昨晚梦到的。”祁月耸耸肩。
  楚臻如遭雷击,“你也梦到了?”
  “我也?”祁月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哦,没有,没什么……”楚臻连忙否认,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吾名初”的女摊主曾说过的话——送你一个梦。
  真是良心卖家,送一还赠一啊。
  楚臻将心中的惊讶强行压下,毕竟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梦……不论缘何,她只要接着就是了。
  楚臻清了清嗓子,转了个话题,“你也玩《山海卷》啊?”她瞥了眼画布,突然想到一件尴尬的事,忙问:“你画的这场景……你是蓝图那边的?”
  “怎么可能。”祁月笑了,随手指了一处,“我是你这边的。”
  楚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女性魔法师,她眨眨眼,往旁边看了看,视线最后还是落在那个魔法师身上,这个位置……
  “留香?”楚臻试探地说。
  祁月脸上笑意渐深,“是呀,阿楚,我辅助棒不棒?”
  楚臻:“……”
  搞什么鬼啊!
  “你早知道我是盗帅楚?”楚臻问。
  祁月:“恩。”
  楚臻干巴巴地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现实世界里我就总是缠着你,如果告诉你游戏里的踏月留香也是我,那岂不是显得我太有目的性了吗?”祁月无奈地说。
  “呵呵。”楚臻冷着脸说:“你倒是掩盖了目的,看我犯二有意思不?”
  祁月见她似乎是生气了,连忙站起来,轻声叫道:“臻姐……我没那个意思……”
  楚臻一挑眉,“哪个意思?”
  祁月抿了抿唇,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干花,灰白色,仅有掌心大小,貌不惊人。祁月将干花递向楚臻,一边轻声说:“年轻的小伙子为了表示他对爱情的忠贞,就要克服重重困难与危险,勇敢登上高山,采摘高山玫瑰……送给心爱的姑娘。”
  楚臻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胸膛,但她仍维持着表面的镇静,并不去接那朵花,冷静地问:“你什么意思?”
  祁月看起来比她还要紧张,手掌托着高山玫瑰似乎在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楚臻,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梦境与真实重叠,声犹在耳。
  “你……你刚刚说什么?”楚臻问。
  祁月似乎放下了什么重担,轻松地笑了笑,“你听见了。”
  楚臻没说话。
  祁月将花放在她手心,展臂将她拦在怀里,楚臻还未来得及挣扎,便感觉到耳畔温热的气息,他的声音带着不同往常的坚定执拗,“楚臻,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作者有话说:苍山负雪,明烛天南。——《登泰山记》姚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