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今日,只需要去叶府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视野之内，来者分明精神矍铄，却偏是个不正经的老头儿，他的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拐杖，可显而易见的，他这等身手其实不大需要。
“郭先生，年纪一大把，就不要学人家梁上偷听了，免得闪了腰。”银面男子睨了他一眼，挑眉道。
被称作“郭先生”的老者并不在意他的嘲笑，反倒走到他身边，围着他转圈，一边转圈，另一边用手中的拐杖轻轻翻看他的衣角，笑呵呵地道，“两个人穿得这么搭，可惜人家好像没注意到你穿的这身青衫啊，这是穿给谁看啊，穿给自己看的吧？”
银面男子一撩衣袍，将自己的衣角从郭先生的拐杖上挑下来，面无表情道，“我是随意穿的。恶意揣度主上心思该当何罪？郭先生，若不是敬你年纪大……”
“哎哟哟，随便穿的，双子铃也是随手送的，送她回叶府也只是顺道帮个小忙，真是一点儿也不刻意。她不知道你是谁，尚且被蒙在鼓里，我们可是知道你是谁的，还能猜不到你的心思？”郭先生笑得，满脸生褶，他拈着胡须，“说到送她回叶府，其实你是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银面男子便眼也不眨地打断道，“没有的事。纯粹是为了让她为我做一件事。一件只有她能完成的事。”
“是么。”郭先生不予评价，但见他说得信誓旦旦，终究还是相信了几分，概因他这个人要是做事情纯粹是为了对谁好，那确实是不可能的。
“不说别的了，谈正事。”郭先生收起笑意，忽然认真起来。
然而银面男子并没有理他，而是对身后一直站着的两人道，“吩咐厨房，做她喜欢吃的，吃完了让她等着，不许离开这里。”
两人应是，便往厨房去了。
郭先生撇着嘴角冷不防一乐，顿了顿，心觉还是谈正事要紧，于是道，“我替你算过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月就是黎国使者来梁国朝拜的日子了，四公子那边，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说过了，冥顽不灵。”银面男子漫不经心地将凌乱的衣袖叠了起来，捞到手肘处，而后双手抱胸，微微眯眸，“我见他昨日仍是悠闲得很，还有雅致陪着佳人逛街漫步，浑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整整两日，不仅没把那个女人扔出慕府，还有闲情逸致跟那女人卿卿我我。他的耐心告罄，可没有那个闲心等着慕府那群人开窍。
“那个姑娘叫做鱼稚吧？”郭先生拈着胡须，叹道，“你若要动手，还是别太绝了，那是叶姑娘的妹妹啊。”
“又不是亲妹妹。”银面男子冷嗤，“不过是一同在胭脂楼里待过几天罢了。”
郭先生沉吟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银面男子眼都不眨，“拖出慕府，送回胭脂楼。这是目前为止我能想到的最仁慈的办法。”
郭先生表示这对于这个男人来说，确实是十分仁慈的做法了，不过，“若是四公子仍不死心呢？”
“没有叶拂灵在，那个女人当天晚上就会被勒令接客。不死心又如何，他没那个胆子带着一个失去清白的女人回去，更没胆子和那边的人叫板。”稍一顿，银面男子又轻声道，“若彼时他还是执意要将那个女人带回去，那么我就祝他承受住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
郭先生慨然轻叹，“其实名分有什么所谓，纳她为妾不也一样么，或者把人带在身边，只要在一起，不是正妻又如何？若四公子不执着于鱼稚姑娘的名分，便不会有这么多事。”
不过，若是真心喜欢，又怎么会忍心让对方屈居妾位，没有名分，还要向正妻行跪拜之礼？
这种事情对于四公子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本就难以两全。
思及此，郭先生又满脸好奇地凑过去问道，“倘若是你的话，要如何处置叶姑娘？”
“我和她不一样。”银面男子漠然道。
“怎么不一样了？”郭先生双手倚着拐杖，作出悠闲姿态，“你不想把人家带回去？你们不也是真心相爱的吗？你对人家没有一点儿感情吗？”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她有感情了？又有哪只眼睛看见我们真心相爱？我与她本就各不相干，看顾她不过是因为……”银面男子一顿，随即带着慵懒散漫的语调随口道，“愧疚而已。”
四个字一出，他自己都怔住了。顿了顿后才又恢复如常。
郭先生不置可否，转而笑问道，“那请问主子爷要愧疚到何时才能了了这段看顾？我看小初夏近日的生活越发滋润了，昨日竟还跟着叶姑娘去逛街玩耍。我天天在歃血营里，心里着实有点儿不平衡啊。”
“等叶拂灵完成了我要她做的事，初夏便可以回来了。”银面男子转头看向他，沉吟道，“锦桦那小子在歃血营里怎么样了？”
郭先生双手一绕，抱着臂道，“根骨奇佳，倒是个好苗子，今日开始教授暗杀了，我看他兴趣挺浓的。”
“他是野着长大的，对这些感兴趣很正常。”银面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皱眉道，“你们收敛着点儿，不要教偏了。戾气太重，伤的是他自己。”
“这种事情还用你来操劳叮嘱？放心罢，我们都有分寸。”顿了顿，郭先生笑道，“我基本可以预见你以后身为人父是什么模样了。”
银面男子：“……”
叶拂灵坐在床上，盘起双腿，抱着一张摆满了上好佳肴的木案，左手抓着一块粉色的精致糕点，右手抓着一个酱肘子，正不顾形象地往自己嘴里塞。
那张木案上有一盘酱肘子、一盘凤尾小炒、一盘红烧肉，还有一小碟粉红色的玫瑰糕、一碟拔丝金银糕，床边的雕花木架上还落着一罐乌鸡汤和一罐银耳汤，可以说是很丰盛了。
叶拂灵从昨天中午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一直饿到了今天中午，简直就是折磨，因此也顾不了什么形象，毫不客气地上手抓，怎么吃得舒服怎么来。
吃得接近尾声时，门被人推开了，她抬眸看去，顿了顿，又满脸不高兴地低下头，神情就蔫儿了。
好在银面男子也并没有多想搭理她，进门之后便径直往侧边的书桌走去。
她吃饭，他看书。两人都不说话，室内的气氛诡异得出奇。
一直到叶拂灵吃完了饭，两个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谁都不爱搭理谁，最后一齐把尴尬怪异的气氛推向了巅峰。
吃完了饭，叶拂灵把鞋一穿，直接无视了他，往门口走去，作势要开门，然而手还没摸到门，便听见银面男子先开口了。
“站住。”银面男子将手中的书合上，抬眸看她，“去哪儿？”
“我要回家。我失踪这么久，云水间的人肯定都担心坏了。”叶拂灵停住脚步，也转过身看他。
两人对视着，银面男子忽然放下了书，从书桌那边走了过来，“我已经让人去报过信了。你今日……”
语调拉长的时候，银面男子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伸手从她耳侧穿过，一把推开了门，漠然道，“只需要去叶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