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与摄政王独处

  濡朝殿内一片灯火通明,萧浮光站在书架边,翻阅上面的书籍。
  叶拂灵被宫女带到殿门口,宫女自觉退了下去,叶拂灵便自己跨开门槛,走了进去,她看见金黄色的烛光打在萧浮光的脸上,他长长的睫毛就在眼下倒映出一片黑灰色的阴影。
  那温暖柔和的光线似乎将萧浮光冷硬的棱角磨得平滑了些,衬得他莫名温柔。他颔首垂眸看书的样子,安静得犹如神祇。
  叶拂灵不由自主地看呆了,愣愣地望着萧浮光,也忘记了行礼。
  直到她目之所及萧浮光手中翻阅着的那本书,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一合,她才恍然回神。
  萧浮光抬眸看向她,嘴角忽然漾出一丝揶揄的笑意。
  “奴婢参加摄政王殿下。”叶拂灵被他的眼神看得十分窘迫,赶忙颔首福身,错开了相对的视线。
  萧浮光走到书桌后面,一边倒茶一边道,“免礼,过来坐。”
  “坐……?就不必了罢……”叶拂灵走了过去,她也不是和萧浮光客气,只是觉得他们俩要是对坐谈话的话,有那么一点儿奇怪,而且这样平和地交流,会让她放松警惕,万一中了什么话中圈套,让叶橙瑜错失月魁可怎么办。
  思及此,她坚决地摇了头。
  见她不愿意坐,萧浮光也不勉强,他的神色恢复到了原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模样,只推给她一杯茶,自己也端了一杯,抿了一口后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宴会开始时,朝臣们口中议论的下批赈灾银两,重修河堤一事。我知道你听见了,也知道你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实际上,他当时听到了叶拂灵对叶橙瑜说的话,他知道叶拂灵有不同的看法,只是没有对叶橙瑜说出来。
  叶拂灵有些惊讶地抬眸看向他,防不胜防的转折啊,她以为他叫她来是为了叶橙瑜的月魁之事,她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如何与他辩驳了,却不成想他问的居然是这个?朝中大臣贪污受贿中饱私囊?这算什么?为什么问她??
  为什么每个人都这么蜜汁自信地跟她说“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不信你不懂”之类的话?上次叶云溪也拿黎国梁国二者之间的局势问她,非说她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她虽然确实听得懂,但为什么要说给他们听?她就陈独秀得有这么明显么??
  叶拂灵匪夷所思。
  但匪夷所思归匪夷所思,摄政王毕竟和叶云溪不一样,叶云溪和银面男子中间有一层关系,她就算得罪了叶云溪,银面男子也不会让她这么轻易死,可要是得罪了萧浮光,那就不好说了。
  好吧,那就说给他听听吧。反正她也是瞎几了个把说。
  “请殿下先恕奴婢口无遮拦之罪。”叶拂灵福身,谨慎道。
  萧浮光一撩衣角坐下,撑着下颚偏头看她,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恕你无罪。你直说便是,今夜只有你我二人,就算大不敬,本王也保你无虞。”
  那她可就瞎几把说了,要是不小心得罪了某位大臣,可千万别算在她的头上,她也是为了自己的狗命迫不得已。
  叶拂灵搓了搓手,舔了把唇,开始叙道,“我认为,修缮河堤接济难民是大事,赶紧修缮河堤以免天灾再临也是大事,这群大臣们却罔顾人命,不顾百姓安危,还想着如何从中捞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欠教训。换句话说就是,大臣们这般肆无忌惮地贪污受贿,无非就是仗着没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治理他们。”
  萧浮光眼中浮现出不经意的笑意,他就知道她听得懂那群大臣的话外音。这丫头也真是放肆,说赦免她一切不敬之罪,她就连“奴婢”的自称都省了。
  他却没和她计较,只悠闲地问道,“那你觉得,要如何整治他们?教他们收敛一些?最起码,这一次再批下的赈灾银两他们不敢从中贪污。”
  叶拂灵理所应当地回道,“为何一定要由你来下批赈灾银两?你直接让这群大臣们捐款筹集赈灾资金不就行了吗?掏的就是他们自己的钱,他们还再把自己的钱给贪回来不成?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萧浮光勾了勾唇角。倒是与他不谋而合。纵然他已经想出了对策,却还是想听她一说,于是接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叶拂灵思忖了片刻,接着道,“然后给捐献银两最多的官员颁发个匾额什么的,以作褒奖,虽然这些大臣们其实并不稀罕这劳什子匾额,但你若说这次捐款的善举关系到年关考核的话,他们就应该很乐意去争这么一块儿匾额了。”
  没等萧浮光接着问出口,叶拂灵又道,“等捐款的事情一完毕,至关重要的就来了。殿下可以核对核对,那些捐的多的大臣们一年的俸禄是多少,私底下有没有产业收入来源,如果没有的话,便可以直接询问他们是如何掏出这么多银子来捐款的?如果有私产的话,那他们一年又能挣多少银钱,是否能和他们捐献的银钱对的上。很明显,对不上的,就是平日里贪污受贿惯了的官员。”
  其实叶拂灵让萧浮光组织捐款最主要的目的就在于此,揪出那些平日里做惯了贪污受贿的人,不必每一个都调查得清清楚楚,只需要揪出一两个来杀鸡儆猴就罢,相信能让这些朝臣们消停一段时间。
  萧浮光抿了口茶,隐去嘴角的一丝笑意,他点头道,“可取。”
  叶拂灵舒了一口气。
  没等她一颗心落下来,萧浮光又开口问道,“本王还想知道一件事。倘若华泽秋回答的是‘价值连城’呢?”
  叶拂灵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方才在你宴会上她反问华泽秋觉得皇位是“一文不值”还是“价值连城”,华泽秋回答的是“一文不值”。彼时自己是为了试探华泽秋的看法,以免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一番言论会得罪他。
  萧浮光补充道,“你说觉得一文不值的大臣便是一心为民,觉得价值连城的大臣便可能有谋权篡位之心,若当时华泽秋先你一步回答的是‘价值连城’,你的说辞又会是什么?”
  叶拂灵有点儿口干,到底还是拿起茶杯灌了一口茶,然后道,“若是先试探出来华大人认为皇位是‘价值连城’的,那我就说认为‘价值连城’的人便是一心为民,觉得‘一文不值’的人就可能有谋朝篡位之心不就行了?只要有了结论,怎么编造过程不都是看自己的角度?”
  见萧浮光似乎有些了悟,叶拂灵便更进一步道,“比如我重新说,一心为民的人觉得当上了皇帝就能造福黎民苍生,为百姓谋福谋安,那么皇位就承载着百姓们的幸福和安乐,如此重要的担子,皇位当然是价值连城的了。是不是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萧浮光恍然,倒是对这种别致的想法感到稀奇,他冰冷的脸上忽地柔和了许多,轻笑着摇头。
  “所以我说,这种辩论题,只要给定一个结论,随便过程怎么编,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只要编得逻辑顺畅就行了。”叶拂灵笑笑。
  其实这个很好理解,就比如甲直行的时候和乙相撞了,如果确定一个结论,是甲的错,那么过程就可以编造为甲直行时没有看路,撞在乙上面,所以甲错了。但若是确定一个结论是乙的错,那么过程就可以编造为,乙挡在甲应行的去路上,才致使两者相撞,所以是乙的错。
  不过就是一个多角度看问题的小聪明罢了。
  叶拂灵倒不觉得有什么难的。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叶橙瑜夺月魁?为什么想让她当王妃?”萧浮光的眸光忽而有些琢磨不透,他端着茶杯,抬眸睨着叶拂灵,挑眉问,“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