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谋 1

  混沌尖锐的夜晚,好多人咆哮撕扯。
  “不要,家明…….”赵婧妍扑过去,那把刀子便扎在了她右肩上。疼痛入骨,她几乎昏厥过去,终于听到了警车的声音。
  不远处躺着徐嘉敏,她流了好多血。
  “敏……”地上人影还在,有人举起手中的铁棍,何家明大叫一声,赵婧妍猛然惊醒。
  夜深如地狱,她再一次梦中逃生,狼狈喘气。一个多月前的噩梦,还在梦魇,情绪难耐,令人窒息。光芒浅淡,她开了大灯,纯白色,像眼泪的颜色。
  晨光入室,听到爸妈说话的声音,她才安心又小睡了一会儿。
  北方五月份,天气晴朗,阳光已经有些热烈了。地板上泛着水泽,李美惠边拖地边叫女儿,“婧妍啊,妈过会儿洗衣服,快把你该洗的衣服都拿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并不见有什么回应。李美惠叫硕硕,“去看姑姑在干什么?跟她说奶奶要洗衣服了。”小宝宝麻利地从沙发上跳下,跑去找姑姑了。李美惠叹气,悄悄抹了一下眼角。
  有人敲门,来人是何家明。他额上的伤痕已经淡了,原本俊秀的模样更招人喜欢。
  李美惠笑道:“家明来啦!快进来,小心,地有点儿滑。”真是被赵婧妍说着了,没有人不喜欢何家明。
  “阿姨,我给婧妍带了些吃的。”何家明彬彬有礼,李美惠看在眼里很是喜欢,说道:“还赖在床上呢,刚她爸叫她去一起超市买菜,她都不起的。她以前最爱和她爸去逛超市了…….”说到这儿,心中一痛,她眼睛就红了。
  何家明忙说:“阿姨我先去看看婧妍。”只有他知道,不是赵婧妍懒,那次之后,她是真的元气大伤,需要休息。怕爸妈担心,她才强撑着回家一趟,又隐瞒了真正的伤势。
  小宝宝听到大人说话,跑出来叫何家明叔叔。何家明常来,早已是小宝宝心中的好叔叔了,小家伙什么都懂,拉着何家明去看赵婧妍。
  何家明几乎每天都来,有他陪着赵婧妍,李美惠舒心多了。
  一个月前赵婧妍滑下楼梯,摔伤了,是何家明细心照顾并且送她回家的。医生说赵婧妍伤到了头,有失忆的症状。李美惠看也是,女儿已经完全不记得陈慕了,现在倒是和这个何家明相处得挺好。
  硕硕无忧无虑,在床上爬来爬去,何家明站在一侧,防止小宝宝掉落。
  “哥,你来看我。”赵婧妍轻轻笑着。何家明微微皱眉,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赵婧妍就叫他哥。他解释过多次,但赵婧妍说,就记得他是哥哥。
  “这几盒冷胶都是除疤的,你记得用。还有你要吃的药,都在这里,我把标签都撕了,怎么吃,都标清楚了。”
  何家明带来的药,赵家人是不知道的。他们都以为赵婧妍只是从楼梯上滑下来,摔到了头,却不知道她肩膀上还有一处刀伤,还有她是个孕妇。很多药不能吃,手术也没有及时做,所以她才恢复得这么慢。
  “哥,你能带我离开吗?天越来越热,衣服越来越单薄,再不走,就瞒不住了。”她神色有些忧伤,这个孩子没有名份,不被长辈接受。
  何家明问:“你想去哪儿?”
  “你能带我去国外吗?”
  每次想到赵婧妍拼死也要留下这个孩子,而陈慕还不知道她所承受的一切,何家明心里就疼。他能做的只是让赵婧妍开心,但他越来越明白,他并不是那个能让赵婧妍永远开心的人。
  “婧妍,你真的不记得阿慕了?”
  “真的不记得了。”赵婧妍还是摇头,她抬眸看向窗外,青绿浓淡,夏时已至。
  晚上赵书涵夫妇下班回家,听爸妈在说赵婧妍要跟何家明出国之事,赵书涵不解地问:“爸,这你也答应?”
  赵星河说:“家明说带婧妍去散散心,而且外国有很多催眠大师,能唤醒人的记忆。这对婧妍的恢复都是有好处的,家明一片好心,为什么不答应?”
  爸妈如此信任何家明,赵书涵有些不满,“这个何家明靠谱吗?他不是存心想拐我妹妹的吧。”
  李美惠打了他一下,说:“佳佳不是说了吗?她查过了何家是好人家,人家那样的家庭,犯不着费劲拐你妹妹。再说了,你姑姑不也同意了?她那么精明的人,谁还能拐她侄女。”
  李美惠起初也是反对,但赵星河说,让赵婧妍出去走走也好,她一直有些心事,不快乐。具体在苏州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不知道的。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世界,他们想做的事情,就由得他们去吧。再者,两人观察了这么久,何家明确实是个好孩子。
  吃过晚饭,赵书涵看妹妹在那边浇花,心情似乎不错,便过去问:“婧妍,出国是你的意思还是何家明的意思?”
  赵婧妍说:“是我求家明帮忙的。哥,我丢了记忆,每天特别不安,希望你理解我。”要说的话都被她堵回去了,赵书涵只得安慰说:“我知道,婧妍,你放心,你想做什么,哥都支持你,钱的事情你也别担心,咱们也不花别人的钱,哥给你准备。”
  赵婧妍笑了笑,“不用了,哥,我卡里还有钱,足够花。”
  “可…….”赵书涵还想说什么,听到杨文佳在叫他,只得先过去了。
  赵婧妍怪怪的,她受伤后,就没有以前活泼了。赵书涵还在担心,“佳佳,你刚才怎么什么都不说?你也看好何家明?”
  杨文佳说:“有什么好说的,婧妍决定的事情,咱们谁能改变?”
  都说赵婧妍伤了脑子,记忆力和智力受损,为此爸妈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但杨文佳看小姑子她根本没事,她现在的智商情商卖她哥两个绰绰有余。
  赵书涵叹气,“看来婧妍真的是失忆了,她已经忘了陈慕了。”
  先入为主,赵书涵是不太接受何家明的,相反,他觉得何家明趁着赵婧妍失忆,取代了陈慕,这是很不君子的做法。但话又说回来,赵婧妍受伤这么久,也不见陈慕露面。
  “哎,佳佳你说,婧妍怎么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是不是跟那个陈慕有关,要不,他怎么一直不露面?”
  赵书涵胡乱揣测,杨文佳觉得好笑,但其实她心中也有这个疑问,为什么陈慕一直不露面。赵婧妍出事前几天还在提他,并且暗示自己有跟陈慕结婚的打算。
  但见赵书涵越想越偏,杨文佳说:“有些人,可能就是缘分到了,不必强求。而且,你放心吧,何家明心思单纯,他对婧妍绝无坏心。”
  何家明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王子一样,真诚明朗,若非见了真人,杨文佳都不敢相信,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美好的人。
  “对了,爸妈是不是都认为他是婧妍的新男朋友?”杨文佳问。赵书涵说:“对啊!难道不是吗?”
  杨文佳笑着摇头,“我觉得婧妍这次回来怪怪的,她十句话九句半都是假的,就连她说她从楼梯上摔下来,我都不信。”
  赵书涵听得一头雾水,这有什么不信的?她头上的伤是真的,回来两个星期了,也不再提陈慕,可不就是失忆了?
  赵婧妍拿了一只玩偶,好不容易才哄走了小宝宝。她要休息的时候,听到赵星河在门外叫她,她忙收了何家明带来的药。
  “爸,你怎么还不休息?”在爸妈面前,她尽量活泼。
  “你明天走了,爸就要好长时间见不到你了…….”本来很平常的一句话,赵星河说着眼睛就红了。
  赵婧妍笑笑,依旧向从前那样抱着赵星河撒娇,“爸爸,我没事,别担心啦。”
  赵星河说:“家明答应我,像哥哥一样照顾你。婧妍,爸爸知道,你每天在家像是小鸟被关在笼子里了,你想出去,但是答应爸爸,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赵星河这样说,就是知道她还藏着别的心思。且他已经看出,她并不爱何家明。赵婧妍倚在他肩上,坦诚说:“爸,女儿不孝,什么事情都自作主张,让你伤心了。等我把事情办完,就回来陪你,再也不走了。”
  “爸妈就希望你健康,快乐,你妈天天自责,说如果那次你说要回家,就让你回来,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个意外了”
  赵婧妍心有不忍,“爸,跟妈说,不要多想。都过去了,我其实还是记得很多的……”
  赵星河叹息,“我也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爸爸相信你,你做什么,爸爸都配合你,支持你。等你好了,就尽快回来。”
  赵婧妍掉泪,又抱了抱赵星河,才假装无事,跟爸爸说晚安。
  有些创伤足以造成精神深处的碎裂,然后会让人发现,能够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其实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本事。房间里挂满了小星星,都是何家明布置的。这样,晚上醒来,星光浪漫,不会害怕。
  可惜,微弱的光,冲不散浓厚的乌云。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永远抹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