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4

  陈慕先回了明之恒。
  暑热未散,陈慕心情本就不好,又看到张芬走过,当时就摔了东西。周姨示意忍耐,但陈慕说:“忍不了,每天受这些小人的气,太窝囊!”
  夏日长,夜幕迟至,园中景色依稀可见。室内明光荧荧,氛围肃然。陈慕坐着,气色冷峻,所有人都站着,不敢说话。
  因为赵婧妍怀孕了,她的用餐、衣服、日常用品都需要专人打理,刘皓就找了四个帮佣的。他的原则是可以闲着,但不能让陈太太有什么不方便。周姨过来后,跟陈慕说过一次,用不了这么多人,但陈慕没在意,所以,就一直没有打发人。
  四个人,只有负责采买食材和运送东西的王叔是男的,余下三个女人,都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做家务的。这是他们来明之恒做事以来,陈慕第一次开会。
  平日里大家看陈慕没什么脾气,从不提什么要求,更是由着太太各种任性。他们都以为陈慕是个十足的软性子,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寒冷无情的一面,听他声音,都叫人心虚,忙着内省。
  周姨没有过去,她留意着门口,等赵婧妍。陈慕说,刚好今晚赵婧妍不在,趁机清理门户。
  心虚的人,早已在忐忑。陈慕也不跟她绕弯,直接叫她,“张姐,今天开会的目的,你最清楚。”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张芬舌头有些打颤,“先生,我…….我不清楚。”对上陈慕的目光,她慌张地低头。谁也不是天生爱做坏事的,她每次做,都是提心吊胆的。
  “你连续一星期,在我太太的饮食里放药,还装作没事人?你是把谁当傻子呢?”陈慕严肃质问,看到这人就来气。如果没有周姨劝着,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踹死这个蛇蝎女人。
  其他三个人也都吃了一惊,默默地跟张芬分开站了。危险人物,必须远离。
  张芬双腿发抖,根本不敢抬头,“我…….我没有,不是我…….”
  陈慕高声叫道:“小景,把证据都拿过。”
  小景当着众人的面拿出几瓶药,还有一瓶不名药粉,对张芬说:“你来了没多久,就在记太太的药,这个月十号,你第一次在太太的牛奶里放了你这瓶脏药,少爷已经叫人查过了,这种药粉和太太吃的药相冲。你下药害人,监控拍到三次,现在,证据都在这儿了,还想抵赖吗?”
  周姨先发现张芬的不对劲,暗自留心,果然抓她个正着。当时没有拆穿她,就是为了收集足够的证据。既已知她包藏祸心,周姨每天更留心赵婧妍的饮食,张芬每次都没有得逞。
  小景也很气愤,骂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狠啊!请你来是照顾太太的,你呢,少爷和太太平日里有对你说过一句重话没有,你就害太太!”
  证据确凿,无从抵赖,张芬瘫软在地,开始哀求,“先生,我错了,我一时糊涂,求求您原谅!”
  陈慕神色鄙弃,不让她上前来。小景拉了她起来,说:“站好,不要哭哭啼啼的。”
  “我只问你一次,是谁指使你的?”陈慕问。
  张芬说:“没有人指使,先生,我一时糊涂。我想太太中毒之后,我再为她解毒,这样,我就立功了,可以得到很多赏钱。”
  这套说辞是早就准备好了的,看来指使她的人早就想过她失手之后,怎么堵住她的嘴。
  陈慕冷呵,厉声问道:“无人指使?无人指使你就害我太太!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去监狱里反省吧。”
  生平最恨这种作死的蠢人,害他心爱的女人,触及底线,陈慕发了火,叫小景报警。小景当场给警察打了电话。
  周姨过来说:“少爷,我看小张不是那么恶毒的人,她一定是受人挑唆。不如,少爷再给她一次机会。”
  陈慕没有说话,周姨又对张芬说:“如果你能说出幕后主谋,少爷会给你一笔钱,足够你那两个还在高中的孩子用到大学毕业。”
  张芬似乎有些动摇,犹豫了半分钟,又说:“周姐,我认罪。我害人,我活该。”
  陈慕说:“认罪之前,有没有想过你的孩子?判决书会在网上公开,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杀人犯的孩子,老师、同学会怎么看?你让他们怎么做人?”
  “先生,跟我孩子无关…….”提到孩子,张芬崩溃大哭。陈慕鄙弃,说:“你也是为人父母,就这么毁你的孩子。”
  平日里不见张芬和谁有来往,她也很少离开明之恒,所以还没有查到是谁给她的药。张芬文化程度不高,没有人给她,她绝对想不到用那些药害人。而且,她跟赵婧妍无冤无仇。
  陈慕眼中向来不容沙子,他这几天只要看到张芬,瞬间暴怒。今天才发作,已经忍得很辛苦了。他吩咐小景,“通知卢律师他们,他们都是太太的朋友,办事我放心。”
  小景应声,又说:“我先把这个坏女人带出去,省得她在这儿惹少爷心烦。”
  陈慕确实够烦的了。他本来就不喜欢有这么多陌生人的存在,没想到其中还有一根毒刺。他平时不关注这些繁枝末节之事,若不是周姨发现及时,也许赵婧妍就受害了。
  夏夜无风,空气还有些闷闷的。徐嘉敏送赵婧妍回家,远远看到有警车出入明之恒,徐嘉敏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赵婧妍想了想,说:“可能是阿慕发火了,他最不能忍那些卑鄙小人的。我们家里有个照顾我的大姐,从一个星期前,就一直给我下药。”
  “啊?”徐嘉敏一激动,差点儿把油门当刹车踩。
  “有一次我看到那个大姐把我吃的钙片、药、和营养品都拍下来,拍得很仔细,我就觉得很奇怪。后来,我又听见周姨和阿慕的对话,才知道那个大姐一直在给我下药,但每次都被周姨换掉了。”
  赵婧妍说得很平常,好像她不是那个受害者。
  警察呼啸经过,警铃声远了,徐嘉敏还没有缓过来,难以想象赵婧妍每天过的什么日子。
  “我记得你发过一条朋友圈,说人心善恶,是你想象不到的顽固。真,这都什么人呐!”徐嘉敏感慨。
  赵婧妍说:“阿慕发作得太早了,还没有找到指使她的人。但我想,十有八九是程家,柳清的主意。她看我和阿慕感情好,就想再害我一次。不过,也没关系,坏人一直在做坏事,还会有别的把柄的。”
  “还有?”徐嘉敏受惊,叫道:“你可打住吧!你住在这享乐之地,也够危险的。”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如果,我和阿慕分开了,他们看都不会看我,更不会处心积虑地整我了。”
  赵婧妍淡定得有些过分,徐嘉敏表示,换做自己,真的要不起这顶王冠。最后她问了一句,“那个柳清,她这么作妖,她图什么呢?”
  赵婧妍说:“我也不知道,毕竟我们都这么善良,理解不了。她可能就是无聊,报复社会吧。”
  赵仙女平静又清醒,徐嘉敏佩服,“所以说,谁傻,你都傻不了,你不是一般人,很神奇。”
  “当傻子挺好的,是正常人体会不到的快乐。”这是赵婧妍最真实的心得体会。
  风过树梢,哗啦作响。远处山形轮廓隐约欺负,夜色苍茫,她又说:“何来人间惊鸿客,只是尘世一俗人。”
  徐嘉敏不太懂,但看赵婧妍这份从容,再次证明了一句话,磨难真的使人成长。真理。
  最后,徐嘉敏没有下车,看着赵婧妍进去了,便回了。
  果然,家里灯光如昼,但静得出奇,冷冰冰的。陈慕还在生气,看到赵婧妍回来,也没有说话。
  赵婧妍问周姨怎么了,周姨说:“小张手脚不干净,偷了家里的东西。少爷生气,交给警察处理了。”赵婧妍点了点头。当傻子真的挺好的,除了有些自私。
  “你吃晚饭了吗?”赵婧妍带了一袋小饼干,问陈慕要不要吃。
  “你去哪了?”话说出口,陈慕发觉自己的语气还没有转回来,很冲,好像吓到她了。不过,赵婧妍最近明显温顺了,也没有生气,只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陈慕让她在身边坐下,缓和了语气,说:“不要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她本来该是很快乐的,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他很心疼。她受伤的事情,十有八九和程家有关,想到这个,陈慕愧意更浓。
  赵婧妍喂他吃饼干,陈慕问她,“你想起什么了?”她能和徐嘉敏待上半天,肯定是记得她了。赵婧妍点头,“想起一些。”
  陈慕也没再问,只是觉得有些累,想依依她的肩。但她太瘦了,他很快起来了。
  她早已漏洞百出,他却深信不疑。赵婧妍柔声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听你的话。”
  陈慕感到有些新奇,“突然这么乖?”她神色乖巧,又喂他喝水,说:“不要生气了,你一生气挺吓人的。”
  “什么都听我的?”陈慕早就不生气了,她是快乐花儿,有他在,他就开心。但她突然变这么乖,陈慕趁机说:“第一个要求,我想回主卧睡。”
  她假装为难了几秒,说:“好吧。”
  陈慕终于有当男主人的感觉了,所有的不愉快都忘了,躺在她床上的那一刻,世界只有柔软、幸福。他想抱着枕头打滚,虽然很幼稚。他抓过枕头,意外发现下面有几页纸。
  陈慕拿起来看,赵婧妍刚好过来,一把夺走了。陈慕问:“是什么?给我看看。”赵婧妍说:“这是我写的日记,不能给你看。”
  “日记?”
  “对啊,你每次凶我,我都记下来了。”她哼一声,将纸张放在了抽屉里。
  她还能每天写日记,她每天都在成长,陈慕觉得有了希望。陈慕没有说话,赵婧妍怕他在怀疑,就补充说:“我怕我再忘了,就写下来。”
  “过来”,陈慕伸手将她抱在怀里,说:“我每天就这样抱着你,你就不会再忘了。”她笑了笑,乖乖地窝在他怀里。窗外有夏虫轻鸣,时光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