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 6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可韩太太认死理,她不会接受朱绡绡的。
  而朱绡绡心灰意冷,她一直坐着,不肯柔顺,更不曾哀求,现在算是和韩家正式撕破脸了。
  边上站着的下人更是不敢吭声,冰冷冷的一室,只有怒气无声涌动。
  见三弟不肯屈服,韩鸿飞有些动摇,就说:“妈,终究还是弟妹和三弟的婚姻,决不决定过日子,还得他们两个定主意。”
  韩太太白了他一眼,“你闭嘴!”
  夏太太还在想到底女婿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时,夏心说话了。
  “妈,要么你同意我和亦轩离婚,要么,你就放朱小姐走,总之,我的孩子和她的孩子不能生活在一起。”
  “心心”韩太太没想到儿媳突然说这话,她表明不接受朱绡绡的孩子,这倒难办了。
  夏太太扯扯女儿衣角,“你说的什么话?”
  即便夏心不能容朱绡绡的孩子,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这要是传出去了,显得他们夏家的女儿多不能容人,逼着韩家舍弃孩子。他们夏家是大家,做事自该大方周到,决不能像朱绡绡那样狭隘。
  夏心态度已明,说:“我只养我和我丈夫的孩子,决不养别的女人的孩子。”
  她一向柔弱,此刻突然这么强硬了,几人都感到诧异。
  “夏小姐果然是大家闺秀,通情理。”
  韩亦轩回头一看,门口说话的果然是赵倾云,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救星。感谢这世上,还有这么一个天不怕地不怕,想打谁打谁,一身侠气的小丫头。
  “你怎么进来的?”上来一人阻拦。
  赵倾云说:“进都进来了,说几句话总可以吧。”
  韩鸿飞见小姑娘一个人,便说:“让她过来。”
  众人都不识她身份,韩太太疑问:“你不是下午去我家拜访的那个丫头?”
  赵倾云说:“是我,韩太太,既然今晚是商议大事的,你们韩家人来了不少,夏家人来的也不少,我们朱家总也该出一人,不叫我姐姐白白受欺负。”
  “你是朱家的人?”
  不管怎么说,朱家的女儿都好美。
  小姑娘气场十足,无惧无畏,径直走到朱绡绡身边,“姐姐,我来迟了。”
  朱绡绡当即抱着她哭出声。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站在她这边的,此刻看到赵倾云,朱绡绡又感激又委屈,情感再也压抑不住了。
  整个苏州,真心待她的,的确只有赵倾云一个。
  窗外,陈林二人还在观看。林紫荆说:“倾云姐姐胆子真大!”
  陈越点头,手里还拿着赵倾云进去之前给他的东西。
  赵倾云终于看不过去,站了出来。面对韩夏两家,她不卑不亢,倒不是普通女子能做到的。
  赵倾云安抚了朱绡绡,开了手中的盒子。韩亦轩紧张,摇头示意。
  赵倾云从盒子里拿出小红本,说:“韩太太,这里是五万块钱,是三少要我交给我姐姐的,现在,还你。”
  五万,韩亦轩闻言,松了一口气。他现在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赵倾云身上了,她不会让他失望。
  韩太太看了看韩亦轩,“什么意思?”
  赵倾云说:“韩太太,你不用再审问三少了,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只是你是他母亲,他不敢公然悖逆你。”
  韩太太冷笑,“看来今日我倒是成恶人了。”
  “这里没有一个恶人,大家都想把事情和平处理。”
  赵倾云始终温声细语,韩太太也不好苛责她一个小姑娘,索性坐下听听她怎么说。
  “韩太太,我知道你看中夏家儿媳,不想让她以为这事离开韩家。但是你真的想他们夫妻和好如初,就不该要我姐姐的孩子。孩子的存在,是他们夫妻情裂的最好证明。日复一日,谁也不能安宁。”
  夏太太觉得有道理,养别人的孩子,不是给自己女儿添堵吗?比起女儿的幸福,那些名声都不重要。
  韩太太看了看儿媳,又看了看大儿子,韩鸿飞点了点头。
  赵倾云接着说:“我们朱家自会独立养大孩子,我姐姐还年轻,她以后的人生还长。五万还你们,我们两家没有一分钱的利益纠缠,我姐姐也好清静度日。”
  韩鸿飞对赵倾云说:“朱小姐,你想错了。既然你姐姐怀了我们韩家的孩子,我们肯定是要负责的。”
  “拿五万负责?即便你们拿出五十万,供这个孩子一生衣食无忧,又能怎么样呢?我姐姐受了你们恩惠,就要看你们脸色。”
  “你的意思是孩子也跟我们韩家没关系了?”
  “当然。我姐姐是自由的,孩子更是自由的。将来,我们会告诉孩子他的真实身份。至于,要不要认你们,是他的事情。一旦我们受了你们恩惠,就必须要认你们了,孩子可能会恨我们没骨气。”
  韩鸿飞心想,这小丫头挺有主见。
  韩太太说:“如果我们撒手不管,岂不是叫人耻笑我们韩家?不管你们怎么想的,孩子姓韩,我们就要负责。”
  难道你们把孩子抢去,就不会落人口实,叫人笑话了?这话不能说,得罪了韩太太,这事更是免谈。
  赵倾云说:“如果韩太太可怜我姐姐,让她自己做主,别人只会说韩太太菩萨心肠,你们韩家通情理。”
  赵倾云看了看夏心,夏心会意,“妈,就依朱小姐的话吧,不然,我真的不能再回家了。”
  夏太太问:“你们打算把孩子带哪儿?”
  赵倾云说:“天大地大,哪里不能为家。夏太太当心,我们朱家也是有些傲气的,将来也不会利用孩子做什么。我姐姐天仙一样的人儿,还会再看骗子一眼!”
  赵倾云视线扫过来,韩亦轩低头。
  “你们夏家是原配,自有情意在。我姐姐不过是被爱情蒙混了头脑,过了这阵子,她清醒过来就什么都明白了。”
  赵倾云言语之间不得罪人,只说朱绡绡是被骗的。韩夏两家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韩鸿飞说:“不管怎么说,我们韩家不能一分钱不出。”
  赵倾云心想,反正你们已经出了十五万了。她连盒子带银行存折全部给了韩鸿飞,“韩少,我们两个小女子都能如此果决,你堂堂大少爷何不痛快成全我们?”
  韩鸿飞不情愿地接过盒子,算是应承了。
  赵倾云说:“谢谢。”
  韩太太想说什么,赵倾云又说:“韩太太,谢谢你可怜我姐姐。愿你好人有好报,福泽绵长。”
  话都被她的棉花糖堵回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因为这个小姑娘的出现,算是告一段落了。
  赵倾云又走到夏心面前,诚挚鞠躬。说到底,今晚最该感谢的人是夏心。要不是她心善,这事绝没有这么好解决。
  夏心无奈一笑,说:“朱小姐,我什么时候能像你这么有勇气有主张,我才算真的活着。”
  赵倾云说:“夏小姐,每个人都不能完全如意,重要的是保重自己。”
  夏太太见女儿都要跟这个小姑娘交心做朋友了,忙带了女儿走。走到门口,夏心回头看了看赵倾云,心生好感。
  该说的也都说了,韩太太和韩鸿飞也回了。
  韩鸿飞路过三弟,见他神色哀求,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留下了他。
  赵倾云也想出去,但朱绡绡拉住了她。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了。”
  “绡绡,我对不起你。”韩亦轩跪直了身子,他愿意为了朱绡绡去死,给她下跪也是诚心实意的。
  “你走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对不起”
  朱绡绡仰面,泪还是止不住,“我们约定一生一世,没想到就在今天了,这一世好短啊!”
  这一场初时绮艳欢畅的美梦,逐渐苦涩,今日也在痛哭中结束。
  这一世,不该相爱,不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