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和盘托出

  何莞尔发了会呆,再一次捡起电话,第十次地拨出了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后接通,对面终于响起秦乾的声音:“喂。”
  他个子太高,难免地声音低沉并不是那么悦耳,何莞尔却听得差点流泪。
  她应了一声,秦乾沉默了几秒后,问:“你打了好几通电话,找我有事吗?”
  “我有些事想和你说。”何莞尔说着,努力让声线不颤抖,“求你,不要挂电话,我真的有要紧事。”
  秦乾终于还是没有拒绝她,和她简单地约了时间和地点,让何莞尔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
  出门之前,何莞尔在衣柜里反复挑选出门的衣服,又挑好了鞋。经过客厅的时候,她看了眼茶几上的透明瓶子,攥紧了手心。
  如果勇气不足,也许,这东西能助她一臂之力。
  下午四点,庆州南岸区的恒大广场附近,一家开了好些年的良木缘里,何莞尔和秦乾面对面,坐在窗边的一张小方桌两侧。
  “你肯来见我,我很高兴。”何莞尔手捧着杯柠檬水,略有些紧张。
  “有什么事吗?”他眉心微蹙,抬腕看了眼表,“我晚上七点的飞机,五点必须从这里出发去机场。”
  “我很快的,”何莞尔有些无措,接着说,“说完你就走,不耽误你出差。”
  秦乾略点了点头,面上波澜不惊,鼻尖却敏感地嗅到了她身上的一丝酒味。
  大白天地就喝酒,何莞尔这是怎么回事?
  “我猜,你要说的和桐城路桥有关。”秦乾淡淡地说。
  何莞尔点了点头:“是,准确地说,是和安若愚有关。”
  秦乾不动声色地从面前的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结果点上后才吸了一口就有服务员上来阻止。
  “先生,我们这里不能吸烟。”
  “抱歉,”他把烟在桌面的水晶烟灰缸里摁熄,嗤笑一声,“既然不能吸烟,准备烟灰缸干什么?掩耳盗铃吗?”
  服务员支支吾吾一阵,终究没回答上来。
  何莞尔却知道这掩耳盗铃四个字,其实是指她。
  她也不好分辩,略有些尴尬地低头,握着水杯的手指拢了拢,悄悄地舒缓情绪。
  秦乾的视线,终于放在了何莞尔身上。他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又难免将现在的她,和六年前作对比。
  六年的时间在她身上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除了当年齐耳的短发已经及腰,皮肤更白皙一些之外,就是经过时间沉淀,更加明媚妖娆的美。
  一如初见时候的惊艳,更添了些成熟的风韵。
  时隔多年,秦乾也不得不承认,何莞尔是他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遇到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也是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
  当年爱到恨不得捧在手心上,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她,只为换她莞尔一笑。
  心头掠过一丝烦躁,他开了口:“有什么想说的,快说吧,还有一小时时间。”
  她眼睛亮了亮,脸上有几分紧张的神采:“安若愚的案子,结案了吗?”
  “不如直接一点吧?”秦乾嘲讽一笑,“安若愚的案子影响不到桐城路桥,更影响不到莫春山,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优秀企业家,天使投资人以及大力支持庆州发展的政协委员,要名要利都有,很符合你的要求。”
  何莞尔愣了愣:“你说什么?”
  秦乾眼色阴晴不定:“以莫春山的身家,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而且这个人志向很大,你如果想在他那里谋富贵,只怕要失望了,你的姿色足够让他把你当成玩物,混点物质可以,想要身份地位,不可能。”
  何莞尔努力压住心底的怒意,正色道:“秦乾,我们虽然已经分手,但是希望你尊重我。”
  秦乾轻嗤一声,显然对她的话毫不在意。
  何莞尔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误了正事,这才压下把面前的水泼到他脸上的冲动。
  再开口时,何莞尔平静如初:“鉴于我想让这一场对话正常地进行下去,你刚才说过的一些侮辱性的语言,我就当没听到。我今天只是想单纯地和你聊一聊安若愚这个人,以及你们没有掌握到的一些线索。”
  秦乾意外地扬了扬眉:“你真的只谈安若愚?好吧,就算这是你的真心话,我也认为目前国家公权力机关对他的了解比你翔实得多。”
  “也不尽然,”何莞尔回答,“至少关于安若愚在桐城路桥搞事的动机,我有新的发现。”
  秦乾终于有了点兴趣:“说来听听?”
  何莞尔放慢语速:“我曾经托人弄来了安若愚的刷卡记录,其中有几笔,是在一个叫什么‘单行道’的酒吧里消费的。”
  “你又找了叶子非吧?”秦乾抄着手,脸上似笑非笑,“她仗着自己父辈的关系胡作非为,迟早有一天踢到铁板。”
  何莞尔不想和他争论这个问题,只说:“我想强调的是安若愚在这家酒吧里消费的问题。”
  秦乾耸肩:“工作之余偶尔小酌几杯化解压力,对男人来说,很正常。”
  说着,他忽然凑近了些:“不像你,大白天的都喝酒,怎么?单独面对我的时候,你还需要喝酒壮胆?你就这样心虚?”
  何莞尔硬生生地避开秦乾的嘲讽,努力让话题不要歪调:“但是这家酒吧,是同性恋酒吧。”
  秦乾眸子骤然一缩。
  “安若愚四十五岁也未娶,按说他这样的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水木大学毕业,长得也不难看,即使和公司里其他中层高层比起来有点落魄,也不会发愁找不到老婆的。”
  “你想说什么?”秦乾声音微凛,终于收起眼里满不在乎的神色。
  “我怀疑,安若愚和那个过世的副经理谢翀,并非简单的朋友。他们之间其实是恋人的关系。”
  “你是耽美看多了吧?”秦乾不信这个结论,“安若愚是未婚不假,也有可能性向有问题,但谢翀是结了婚且有孩子的。”
  何莞尔右手握着水杯轻轻转动,说:“是的,当年的副经理谢翀,十五年前因为被调查而自杀,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名叫谢知昼。但你知不知道,安若愚的银行流水表示,他每月将自己工资的一半汇入以谢知昼名字开设的银行账户,十几年来风雨无阻。反而是孩子的母亲,在谢翀出事后不到一年就已经再婚,之后把孩子扔给了谢翀的父母,十几年来不管不顾,反而是安若愚,更像孩子的亲人。”
  秦乾思索几秒,回答:“这也不能证明谢翀和安若愚之前就是你说的关系。也许当年谢翀那一跳保全了安若愚,他心怀感激和愧疚,所以这些年照顾谢翀的孩子。”
  “可不仅仅是照顾这么简单。“何莞尔抿紧了唇,拿出几页打印的表格,推到秦乾面前。
  “安若愚作为桐城路桥的中层领导,手里还是有一些股票的。然而这些年他卖了许多,从投资的角度上说亏了不少。而且,他卖股票的钱虽然都,但却正好可以和谢知昼那边的银行流水对应起来,往往安若愚这边一取现金,一两天过后谢知阳账上就会有现金存入,数额还如此地一致,这难道是巧合?”
  趁着秦乾研究银行流水的对比表格,何莞尔继续说:“我还查到,谢知昼是在庆州大学附属第二医院出生的,这也不符合常理。因为附二院距离谢翀当时的住址足足十几公里,而离他家不足一公里的地方就是庆州市妇幼保健院,谢翀为何舍近求远?”
  秦乾抬起头,不以为然:“这很正常,毕竟生孩子这样的大事,大点的医院更加可靠,技术也更强。”
  何莞尔打了个响指:“你倒是说对了,谢翀夫妇当时确实对医院的技术有要求。”
  秦乾意外地扬了扬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查了下相关的资料,发现那时候在庆州只有附二院有技术能做试管婴儿。”
  秦乾面色微变:“你有证据证明他们当年是通过试管婴儿的方式要的孩子?”
  何莞尔轻轻摇头:“十几年前的记录,哪里那么容易查到。但是,你注意到这孩子的名字了吗?谢知昼,白日为昼,这个昼字,也可以当日字来理解。”
  “白日为昼?”秦乾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马上了悟何莞尔想表达的的意思。
  如果把昼替换成日的话,“知昼”便成了“知日”。而若果知在上,日在下的话,两个字就合成了一个“智”。
  再结合安若愚的名字——大智若愚,这人人皆知的四个字,隐隐昭示着安若愚和谢翀儿子的联系,。
  秦乾有些动容,若有所思地念了那个名字好几遍,抬头问她“所以,你的结论是?”
  何莞尔深吸一口气:“所以我怀疑,那孩子其实根本就是安若愚和谢翀两个想要的,至于孩子的生母,大概是和谢翀有什么协议在,先是结婚掩盖同性恋身份,再借助医学做试管婴儿。
  再回想一下安若愚到桐城路桥的经历,他原本在帝都的设计院干得好好的,该拿的奖也都拿了,他剩下的日子要么去国际上拿奖成为行业大拿,要么就混资历。等混到四十来岁,甚至都不用搞设计,给开发商弄一个沙盘就收几十万,何其轻松?怎么会跟着谢翀到了庆州这个当年和帝都差了不知多远的地方,还任由自己在这里潦倒半生?”
  这番话,秦乾终于是听进去了。
  然而他思忖潘科,最后竟然笑了:“其实,你也可以自己回想一下你刚才说的东西,全部都是主观臆断。你有证据吗?”
  何莞尔攥紧手心:“是我猜测不错,但这些蛛丝马迹全部串联在一起,还都指向了一个方向,我可不相信巧合两个字就能解释过去的。所以我认为,安若愚之所以再艰难也要留在桐城路桥,并不是无处可去或者对这里有感情,他隐忍下来,其实是在寻找机会,从而给他枉死的爱人报仇!要不然,他如此得莫春山的器重,为什么反而要举报莫春山,还想炸掉内环改造工程呢?”
  说到最后,她情绪有些激动,声线微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