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委曲求全

  打发走奇怪的外国友人,何莞尔叹了口气,心想这一晚上只怕得和莫春山住在同一个旅馆里,难免会遇上,那可真是尴尬,也让她无比的心虚。
  还好,现在就算见到莫春山,她应该也不会再做那个让她寝食难安的怪梦了。
  何莞尔一边走一边安慰着自己,路过停车场时,一眼瞥见停在他们车旁边的越野车。
  那是辆黑色的大切诺基,造型风骚,轮子大到离谱,比他们的商务车大出两个尺寸,庆A的牌照,号码是非常张扬的98765,和某人的上千万宾利的车牌号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何莞尔估摸着就应该就是莫春山和那个Bob的车了。
  “切,没眼光。”何莞尔小声嘟囔起来,“说是硬派越野结果连Q7都干不过,虚有其表、名不副实。”
  她对车还是小有研究,也偏爱越野车,曾经看过国外一个视频,一辆切诺基和一辆奥迪Q7被一根绳子连在一起,两辆车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开。
  按说Q7这种城市越野应该吃亏的,结果切诺基就坚持了十几秒钟,之后就被Q7拽着一路向西,输得连渣渣都不剩。
  何莞尔当时看了那视频,感受就像看到天桥下卖刀的刀疤脸异士,被锦衣玉食的病娇纨绔徒手狠揍一顿的感觉,从此对切诺基这种车十分看不上。
  不错,她吐槽的是车,其实也在发泄对车主人的怨气,尤其是虚有其表四个字,何莞尔觉得简直就是给莫春山专门定制的成语。
  天边的夕阳仅剩最后一丝光,何莞尔背起行李和相机包,朝着的旅馆走去,没走到一半的路程,却遇到司机小跑着过来。
  他一见到何莞尔,就满脸懊恼:“哎,老板没房了已经,今晚只能睡帐篷,我就是来告诉你带好御寒的东西。”
  “什么?”何莞尔愣了愣,“我看着山顶没几辆车,怎么就没房了?”
  山顶的小旅馆虽然小,但还是整整两层楼,有十来个房间,她数来数去停车场里就四五辆车,怎么也不应该没房间。
  司机拍着额头:“有客人包下二楼的四间房屋,除了开车上来的还有徒步上来的游客,所以一楼也都住满了。也怪我,把老板电话给搞丢了,没有提前预约。我今晚住车里,你们只能住帐篷,可受罪了。”
  何莞尔倒是不怎么在意。山顶苦寒,住宿也有限,但也不是没办法解决的,比如旅店老板那里就可以租赁帐篷用于露营,她以前到牛背山来的时候是夏天,就是住的帐篷。
  苏荷一行人显然对住不上房间颇有些怨言,还“亲自”去和旅店老板交涉了一番要求给他们腾至少两个房间出来,结果不尽如人意就算了,听说她还差点和老板吵起来。
  苏荷回来的时候气冲冲地抱怨:“有人包了楼上所有的房间,不肯让,真是太过分!”
  何莞尔微微一怔,下意识觉得这包了一层楼的冤大头,应该就是莫春山。
  她倒是暗自高兴起来——不用和莫春山在同一个小旅馆里进进出出,委屈一点住帐篷,又何妨?
  然而,她却是低估了高原地区环境的恶劣。
  山顶苦寒她是有准备的,甚至还告诫过苏荷不要太天真,结果她实在是料不到,这一晚上竟然会遇到下大雪。
  何莞尔一行人从老板那里租来的帐篷,扎在离旅馆十来米的避风口,然而这山顶上平平的犹如一个大餐桌,即使有旅馆挡风,还是冷得够呛。
  和何莞尔同住一个帐篷的小果,裹着睡袋睡下了,却还一直在发抖,还打了好几个喷嚏。
  何莞尔有些担心,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应该没有大碍。可是,这样天寒地冻,小果要是还在露天住着帐篷,冻上一晚上,难免会感冒的。
  而且她也发觉,这帐篷里即使裹着睡袋也越睡越冷,一番查看下发觉是这帐篷因为使用太多次,密封性不是太好,门帘上有个小孔,风雪交加之下很难锁住温度。
  何莞尔一声叹息,当即去看了两个男生的帐篷,结果也是同样的情况,惟有苏荷她们住的帐篷情况好一点。
  苏荷十分不满被何莞尔打搅,吵嚷着:“你干什么?”
  何莞尔盯了她一眼,眸色沉黑。苏荷本来还有一肚子的火,看到她的眼睛,愣了愣,也不敢再开口了。
  从帐篷区出来,何莞尔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气,看着十几米外灯火通明的旅店,一头钻进漫天风雪中。
  几分钟后,她上到旅馆的二楼,站在走廊最靠里面的一扇房门前,拿冰凉的手搓着面颊,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柔和一点。
  求人嘛,就得有求人的态度,即使对方是个虚有其表的奸商、骄奢淫逸的资本家、投机取巧的机会主义者……
  何莞尔在心里给莫春山安了一大堆称号,终于敲开了门。
  刚才在楼下她就打听过了,包下二楼的就是开着大切诺基的客人,也就是说莫春山和Bob两人,包下楼上四间房。
  这完全是浪费资源,现在小果需要一间房,她如果好言相求,应该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果不其然,开门的是莫春山,看到何莞尔他似乎一点都不奇怪,只是问她:“何记者,有何贵干?”
  何莞尔努力保持着八颗牙齿的微笑:“莫总,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
  “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莫春山的表情有些不耐烦,“你笑得很假。”
  何莞尔的脸迅速地一僵,干脆也就不再笑。她深吸一口气,说明此行的来意:“我同行的一个女孩子今天很不舒服,帐篷的地垫挡不住下雪的寒气,所以……”
  她还没说完,莫春山便冷声冷气打断她:“不好意思,你的要求我无法答应。”
  说完,便要关门。
  何莞尔着急,忙扑过去按住门不让他关,却因为用力过大,几乎整个人的重量都砸在了门上。
  莫春山本就是单手关门,她这一下子猛撞让门脱了手,那门砸在墙壁上,哐当一声响,莫春山也被逼得退了两步。
  也还好他反应迅速放开了门,要不只怕手都被门砸到。
  “你这是要强闯?”莫春山环保双臂,声音愈发冷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有些着急。”何莞尔忙不迭的道歉,心虚之下根本不敢看和莫春山有视线的接触。
  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莽撞了,可是想到小果苍白的脸和蜷成一团的模样,她强迫自己抬头:“我知道莫总你们是两个人,四间房的,能不能让我的同伴住过来?房费我会赔给您的。”
  莫春山并没有回答,但何莞尔知道他多半是在腹诽——你看大爷我像缺几百元房费的人?
  果不其然,莫春山根本不理她,只是目录不屑,脸上已有了不耐烦。
  好在尴尬的沉默没有持续多久,几秒后莫春山开了口:“这里的酒店太简陋隔音效果太差,我不希望房间周围有人影响我休息,毕竟你没礼貌且喜欢闯祸,你的同伴大概也一样。”
  “什么意思?就算你对我有意见,也不能这样评价我。”何莞尔脱口而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
  “不是吗?”莫春山挑了挑眉,“你擅自闯入C1施工现场造成桐城路桥因违约和窝工损失五十余万,打翻我的红酒损失十二万,总价六十七万余元的损失,你也没说一句对不起。”
  何莞尔听到“六十七万”几个字,吓得朝后一个小跳,莫春山趁着她退开,迅速将房门合上。
  何莞尔如梦初醒,忙扑上去:“再等一下。”
  然而已经来不及,眼前的门依旧迅速关上,门后那对幽冷的眸子此时明显带着讥讽,让何莞尔有些歇斯底里。
  她懊恼地捶了捶眼前的木门,还踢了一脚,大叫:“有钱就了不起吗?”
  几秒后,她清晰地听到莫春山在门后的回应:“对啊。”
  好吧,莫春山有一件事是对的,这旅馆的隔音效果,确实太差。
  想要给小果找一间房间住结果因为之前闯下的祸事,没立场再和莫春山谈,何莞尔十分憋屈,一路抠着楼梯的木质扶手下了楼,想要骂他一句也不知道骂什么合适,好半天憋了句脏话:“你奶奶个腿儿的。”
  “什么腿儿?”
  欢脱古怪的男声传入耳朵,何莞尔眼角抖了抖,一低头就看到Bob顶着一头湿发,一件短袖T加短裤,短裤下毛茸茸的小腿,腿毛多得像穿了毛裤。
  Bob端着个盆子正往上走,遇到何莞尔,毫不掩饰开怀大笑:“是你啊,美女。”
  何莞尔皱了皱眉,提醒他:“刚到高原最好不要洗头洗澡,如果感冒的话很蛮烦的。”
  “但是公共浴室很有意思的。”Bob回答,又问,“你也住这里吗?”
  何莞尔本来无精打采,听到Bob的问题,忽然眼睛一亮。
  莫春山确实不好打交道,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得罪他,弄得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可是,这位Bob人很热情啊!他们两人住四间房,莫春山不肯让房,但是,还有Bob啊。
  何莞尔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忙三言两语和Bob说了小果的情况。
  Bob知道了何莞尔的请求,还是有点为难的,他指了指楼上的位置,有点顾忌:“你知道,我朋友脾气不好的。”
  “我保证我朋友绝对不会吵到你们,”何莞尔指天发誓,“就一个小姑娘,又腼腆又安静的。”
  Bob果然好说话许多,略一思索同意了何莞尔的请求,不过还是说:“我本来也很怕吵,不过为了感谢你那份美味的火锅,就让你朋友搬到我隔壁的房间好了。”
  何莞尔没想到自己一盒小火锅结下了善缘,差点喜极而泣。
  害怕事久生变,何莞尔得了Bob的同意后马上回去帮助小果把东西搬了过来,全程蹑手蹑脚生怕惊动莫春山,好在安置好小果以后莫春山房间的门也安安静静的,并没有冰山脸的大佬跳出来指责何莞尔欠债不还。
  搞定一切,何莞尔长舒一口气,嘱咐小果好好休息后道别说了晚安,转身下楼。
  隔壁的Bob却开门喊住她:“美女,你不和你朋友一起住啊?”
  何莞尔被他的大嗓门惊得差点跳起来,下意识回身对着Bob就是一个“嘘”的手势,接着尴尬地笑笑:“我睡觉打呼的,怕吵到你们,我还是去住帐篷好了。”
  开玩笑,她宁愿受冻也不要和莫春山住在门对门,她还想多活几年的,不想这么早就被气死或者吓死。
  说完,飞也似地下楼,动作迅速但居然没发出响动。Bob看得目瞪口呆,直至何莞尔下了楼消失在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