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九十四章 大雍首肯

  张继兴在三桥篱门内、丹阳郡城东南置办了一处宅子。润玉去看了一眼,就知道了他的险恶用心——宅子就在乌衣巷的边缘,离王家很近。
  润玉偶尔会回去过住几天,而继兴可以借口在南大营有事要忙、天天回凉公府太浪费时间而留在宅子里过夜——这样他们便有机会“私会”了。
  张继兴另辟了住处之后,又搬了图书典籍和一套家居用品过去。除了张威等二十几人被放了比较久的假期,叫他们好好陪陪家人外,留在南大营的那些黑衣卫士都已经来到此处值守。
  北中郎将府的牌匾一挂上,登门拜访的人便络绎不绝。不出几日,朝臣中三品以下,五品以上的通贵尽皆来访过一遍。他态度谦和,又表现得尊重儒学、爱好书法,与各位公卿辩经谈玄,宾主尽欢。
  公卿们带来的礼物,都给他一一收下,旋即以墨宝相赠。这墨宝争相传阅之后,又叫人看出来有“右军遗风”,已得“太傅之神髓”。再问,原来王太傅居然是北中郎将书法上的授业恩师。
  接下来几日,北中郎将又与王太傅长女频繁出入社交场合。一个是年少万兜鍪的翩翩儒将,一个是温柔娴雅、仪态万方的世家闺女。两人都将近婚配之龄,便有好事者将二人凑作一对。
  当然,这些舆论的发酵,自然得归功于十二元辰在幕后的推波助澜。整个十月份,张王联姻都是建康城各个小圈子里谈论的热门话题,而张继兴和王润玉之间那层隐晦的关系被刻意略去不提。
  许多公卿都看到了张王联姻的好处,对他们而言,这无疑会重塑了未来皇室与士族高门之间的关系。
  他们据此认为,未来的继承人会拥有更高贵的血统,并且在感情上更倾向他们,这多少能够扭转目前张大雍浸淫奇巧、任用私人的局面。
  而就目前而言,张继兴蓄意营造出来爱好文学、亲近士人的儒将形象,已经相当让人满意了。他在北地那些堪称血腥和残暴的手段压根就不在公卿们的视听范围之内,至于东阳郡的马家,拜托,哪里还会公卿贵族记得这个乡野小族?
  这些舆论自然是不可能瞒得过张大雍,但他稍加思索,便选择了默许。毕竟也许自己平定完天下就可以功成身退,而要治理天下的继兴,最好能树立起和自己不同的形象,这样多少能让士族高门能看见希望,同时尽量减少内耗。
  至于继兴和润玉的婚事,看起来已经有了内外两重意义。对内而言,保证了张郗联盟的血脉延续。对外而言,张王联姻意味着张氏对司马氏的取代、对以琅琊王氏为首的士族高门的让步和重新修好。
  张大雍甚至还让十三司的人帮忙添了把柴火——比如在别人谈论他们两个的时候,会突然有个声音发问:“咦,北中郎将和王太傅长女不是继兄妹关系吗?”
  然后就有人劝他慎言:“慎言,最多只能说凉公娶了王太傅的表姐!”
  马上就有人出来嗤笑他们的胆小怕事:“这有什么的,王女君不过是陪伴母亲,在家和凉公府之间两处奔波而已。还是王家的女儿,又没入得他张家的族谱。凉公便是权势再重,也剥夺了不了别人的父女关系。”
  “似乎王女君常在凉公府的时候,北中郎将业已从军去了,已有两年未曾归家。仔细计较起来,两人关系亲近,还是北中郎将辟府之后的事?”
  凡此种种,经常以漫不经心的口吻向别人解释他俩真正关系的,十有八九就是十三司的人。
  目前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便剩下郗道茂了。自从怀孕以及望舒降生以来,她便在某种程度上与外界隔绝了,即使是与她最亲厚的嫂子谢道粲,也被张大雍安排向雨田当过说客,要她暂时对葳葳隐瞒这点。郗道茂有点痴迷于他们“兄妹二人相互扶持”的幻想,并不愿意醒来。
  可见一个女人便是再聪明,也挡不住她爱的男人的全方位欺骗。
  张大雍对妻子感到愧疚,但为了儿子,还是不得不狠心欺骗她。他盘算着,如何帮助儿子求得妻子的原谅,似乎最好的方式,就是打碎她的白日梦——她所想的,叫润玉找个相对普通点的人家,是幼稚可笑——其实从她嫁过来的那一刻起,润玉就注定了和继兴脱不了干系。
  关键是,得让葳葳相信,继兴一样可以给润玉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和她不也是这样子过来了吗?继兴和润玉,因为更深的纠葛,没准比他俩还牢不可破吧。但现在还不是和葳葳说这个的时机,继兴很快又要北上,但在俩孩子加冠及笄之前,务必要让她接受。
  让他真正感到意外的是,继兴来跟他坦白了——儿子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找他谈心,便是讨论自己的终身大事,他这个父亲当得确实失职。
  沐休日,为了躲避郗道茂,见面没有选在凉公府,而是以向雨田的名义,在闻人言那里订了一个包间。
  父子俩落座以后,两张面孔上俱是尴尬地笑容。张继兴眉头突然一锁:关于我们,父亲究竟知道多少?张大雍看他脸色一变,心道:他不是反悔了吧?也罢,他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他开口。
  终于,张继兴一抱拳:“唉,那些帮着说话的都是您派出去的吧,那想必您都知道了吧?”
  “哦?”张大雍不置可否,他牙疼似的哼哼,然后想起面前还有酒菜,便端起酒杯,“边吃边聊吧。”
  他们沉默地吃喝了一会儿,张继兴突然道:“我有心仪之人了。”
  “哦,很正常。”张大雍开始装起来了,“你十八岁才有心仪之人,老实讲有些晚了,你老爹十三岁便情窦初开了。”
  张继兴有些嫌弃地看了他爹一眼,然后接上一句:“是润玉。”
  他见张大雍没有出言反对,便搁下筷子,拜伏在地:“求父亲成全!”
  “我成全没有用。”张大雍扶起他,“关键是要你茂姨同意。”
  张继兴恭维道:“有了爹的首肯,想必茂姨不会反对的吧。”
  “哎呦,好儿子啊,你可真是给你爹我出了道难题噢!”张大雍忍不住对儿子吐槽起来,“你茂姨那脾气就不说了吧,你该庆幸润玉没有学会——”
  张继兴反应顿时激烈起来:“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学到!有时候她闹起脾气,可真叫我一个头有两个大——”
  父子俩说到共通处,忍不住鞠一把泪,把酒言欢起来,张大雍最后提点他:“你茂姨对你观感不错,那是因为她把当成润玉的兄长。你只要让她觉得,你当润玉的丈夫会一样对润玉好,这事就有可能成。”
  父子俩回到家时天色已晚,郗道茂和润玉眈眈地盯着他俩,犹如两只待人而噬的母老虎。
  张大雍硬着头皮被郗道茂领回去,还不忘了回头叮嘱张继兴道:“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此事有我,大可放心。”
  回到房中之后,张大雍坐在摇篮旁逗弄了一会儿望舒,郗道茂端了铜盆打了水进来,给他擦脸。她抽抽鼻子:“身上脂粉味有点重啊。”
  张大雍大惊,想起自己要出闻香阁的门时,被几个姐儿当成恩客,搂住了一阵撒娇,还被张继兴在一旁笑话了。
  他辩解道:“在闻人言那里吃酒,下楼时冲过来几个姐儿不由分说就要抱我,我还当来了刺客,想甩都甩不脱!此事继兴可以作证,天地良心,我万万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儿!”
  “什么,你还带继兴一块去的闻香阁!”郗道茂人晕晕的,要是给人知道凉公父子同时出入闻香阁,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呢!她把帕子往盆里一扔:“这日子过不下去了嗷!”
  撒泼的经典起手式,张大雍小声地嘀咕道,随后死皮赖脸地搂住她:“怎么又过不下去了?闻人言已经惩戒了那几个姐儿,她自然会封锁消息的。”
  “我不管!老子带儿子上青楼,为老不尊!”郗道茂气呼呼地说。
  张大雍不敢告诉她实情,闪烁其辞,只道:“和继兴过去是有要事和圣门众人商议,又不是为别的。”
  “什么要事?”
  若是张大雍没有喝酒,必然能给她整三五条“要事”出来,但他喝了酒,头脑迟钝,舌头打结,支支吾吾了半天,却只能告诉她这是机密。
  郗道茂不干了:“你肯定是有事瞒着我。你知道吗?一个男人要是对女人感到愧疚,就会对她越好!你这段时日对我好得离谱,分明是在背后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张大雍也怒了:“难道我非要和你天天吵架才算是正常吗?”言罢吩咐仆妇准备好洗澡水,便推门走出去。
  “你老实讲,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郗道茂喊道,“你今晚给我睡书房!”
  “无理取闹!”他回首骂道。
  另一边张继兴的本事要比他爹强上不少。润玉送他回房的路上,她漫不经心地感慨一句:“好劣质的脂粉味!”
  “下午在闻香阁,我向父亲坦白了我俩的事。”张继兴开门见山,“他没问为啥是你,我也没讲。我们谈的是,如何让你娘松口的事。”
  “真的!”润玉先是喜出望外,搂住张继兴在他脸颊上啵了一口,随后竟有些后怕,“你的脸没被别的女人亲过吧?”
  “没,出门时,爹被几个游女缠住了,我去拉开她们,不小心蹭了些脂粉味。”张继兴道。
  已经得到一位长辈的首肯,让润玉很是高兴,但母亲那里,就分外难办了。
  “此事不急的。”张继兴安慰道,“你明年才及笄,到那时,我们先把婚事定下来。等我一加冠,我们便成亲。这个是我和父亲已经商量好的。”
  “嗯嗯!”她抱住了他。
  那边张大雍沐浴完,严肃地站在屋门前,双臂一推,门应声而开。走进去,灯已经熄灭了,接着月光可以看见郗道茂缩在里侧,把外侧的位置留给了他——女人嘴上说得难听,身体还是诚实的嘛。
  他往被子里一钻,随后一个火辣辣的身子便像蛇缠了上来。“葳葳你!”张大雍摸到滑腻,大惊失色。郗道茂娇笑着,还使用了以前没有使用的肉麻爱称:“雍郎,奴家的恶露几个月前就停了哦。”
  这就意味着可以行房了!张大雍足足憋了一年有余,他最后的一个理智的念头是——我儿放心,老夫就是刀斧加深,受再大的诱惑,也一定会为你把保这个秘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