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一百章 岳母试探

  对于张继兴而言,这一年剩下的日子变得悠长起来。据他日后回忆,所谓的“东凉元年”的那段时日,南征北战那些年中难得的闲暇时光。
  他的营地在燕雀湖一带,离凉公府颇近,他平时吃住在营房,每三天回一趟凉公府过夜。每十天沐休一日,这天他会待在自己的府邸里“独处”。
  “这样的日子可真是舒心。”张大雍感慨道,他侧卧在床榻上,手上拿着一卷描写风土人情的杂书,“三天两头就能见到人,不会叫我们老去想他。”
  郗道茂坐在床沿给望舒做几件小衣服,望舒就在她脚口边的摇篮里睡觉,她时不时地用脚拨一下,让摇篮保持晃动。
  突然,她一不小心踢到了硬木,那可是钻心的疼!她揉着自己的脚,皱着眉看着无动于衷的丈夫,心里窝火。她轻轻用脚拱了一下他:“你就不能好好看书嘛?躺着看书,以后眼睛怎么得了?”
  他扔下书,把她的脚抓进怀里:“夫人可是踢疼了?”
  “松手!”郗道茂涨红了脸,这年头女人的脚也是隐私部位,便是丈夫也不可以明目张胆地触碰。
  他又嘲笑她脚大,她恼羞成怒,狠狠地踢了几脚,终于把他赶下了床:“给我坐你女儿边上看书去!”
  张大雍瘪着嘴,委屈巴拉地搬了一张胡床坐在望舒的摇篮边,一手拿着书,一手摇晃着摇篮。
  郗道茂安心地做着针线活,一边和他絮叨。她如今已经重掌家政,但要分心照顾望舒,还得润玉从旁协助。
  王献之一家搬去了南边,留在建康周围的产业都要润玉去打理。但司马道福在这些地方都安插了人,拐弯抹角地恶心润玉,让她很是窝火。
  郗道茂心疼女儿:“那司马道福想想也真是蛮恶心的一女的。”
  张大雍立刻来了精神:“毕竟抢别人丈夫的事,一般女人还真做不出来。”
  “什么嘛!”郗道茂狠狠瞪他一眼,“我是是说她给润玉下绊子的事。”
  张大雍哦了一声:“王家的事,我们终究不好插手——要不就叫润玉别管吧,我们又不曾短了她用度。她替那边费心劳神,最后大头还不是归了司马道福?”
  郗道茂叹息道:“难啊,她现在这样都叫我们很难安心,更何况是以后嫁人呢?现在我们还能插手一二,以后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他们或许忌惮你的权势,但对润玉又会有几分真心呢?”
  “那不如就让继兴把她娶了吧。”张大雍来了兴致,隐隐觉得是个好机会,他搁下书,给妻子捏捏肩膀,“我给她当公公,又有你这个亲娘给她当婆婆,一切都是她已经熟悉了的,还怕受委屈?”
  郗道茂是真的有些意动了:“就是不知道继兴是怎么想的。”
  “难道不该问润玉是怎样想的嘛?”张大雍道问道。
  “嗨,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润玉这孩子心里只有继兴。”郗道茂微笑道,“一和她提到嫂嫂、侄子这样的字眼,她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抵触得不得了。”
  “哦。”张大雍皱起眉头,“我还以为你会抵触她和继兴在一起呢!”
  “不是的。”郗道茂叹一口气,“我只是不知道继兴是怎么想的,要是他不喜欢润玉,那我岂不是成了拿亲女儿去算计继子的恶毒继母了?”
  “好重的包袱。”张大雍一撇嘴,“道理我都懂,但你为啥觉得继兴不喜欢润玉?我看他俩打打闹闹,处得挺好。”
  “可终究得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而不是亲人之间的感觉。”郗道茂道,“我吃不准继兴对她是兄妹之情还是——若只是兄妹之情,我却把他们强凑在一起,难保不会由爱转恨。君不见长门之事?”
  张大雍一拍床板:“那不是移情别恋?那就是个渣男!能和继兴比吗?刘彘没他姑姑馆陶的扶持,他妈能当皇后,他能当太子?利用完了又嫌陈家势大了——继兴要是敢这么干,老子活劈了他!”
  “我得提醒你,你已经多次埋汰汉朝的两位武皇帝了。”郗道茂不见生气,反倒是笑眯眯地,“我只是觉得,继兴会喜欢那种开朗明丽的女子,老实讲,润玉有点执拗,也不够好看。”
  “什么?我们家润玉不够开朗?不够漂亮?”张大雍呵呵,“你可真是亲娘!”
  郗道茂抱住他:“我晓得你对我好,对孩子也好。那我会探探继兴的口风,要是他喜欢润玉,我便成全他们在一起。”
  张大雍觉得自己可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给儿子扫清了障碍,剩下就看这小子自己的表现了。
  张继兴回来之后,隐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郗道茂多次是欲言又止,张大雍对他是挤眉弄眼,还拍拍他的肩膀,一副“你要撑住”的表情。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他和润玉的事曝光了吧!
  饭桌上,他左顾右盼,润玉是迟迟没有出现,等到开始走菜了,他终是忍不住问:“润玉呢?不等她了吗?”要是真的曝光了,他想有她陪他一起面对,而不是单独被茂姨拷问。
  郗道茂心头一喜,这孩子闷了半天,终究是开口问了,可见心里还是揣着润玉的嘛:“她呀,已经来过信了,王家庄子上有事,让我们不用等了,我已经吩咐厨房给她留菜了——咱们先吃吧。”
  少了润玉确实不太一样,郗道茂过了很久才找到话题:“继兴,润玉的生日是哪天,你还记得不?”
  “腊八节后一天。”张继兴挑挑眉,“两年前我们不是一起给她过的生日嘛。”
  郗道茂尴尬地笑笑:“你这孩子倒是记得清楚。”张大雍在一旁憋着笑,这就是妻子口口声声说的“试探”?
  “那你给她准备礼物了没有?”
  张继兴脸色一变,深吸了一口气:“还没有,最近忙忘了。”
  “那你想好送她什么礼物没有?”郗道茂追问道。
  “她喜欢美食,带她出去大吃一顿会比较好?”张继兴提议。
  张大雍的指关节敲着桌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郗道茂快笑岔了气,平复下来以后,开始循循善诱起来:“过了这个生日,润玉就十四了,过了年便要及笄了,是成人了。你当然可以带她出去大吃一顿,但你们平时也可以这样,因此并没有特殊的意义——你可以送她点首饰啥的。”
  显然,润玉并没有把他送的首饰拿出来戴过,也没有让老两口知道。
  张继兴无疑是在装蠢:“那我送什么样的首饰会比较好呢?”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郗道茂做出孺子可教的表情:“你可以送她簪子,女子及笄以后,就要改变发饰了。你送她簪子,她以后便能用得上——而且及笄礼上,也需要用到簪子的。”
  张继兴了然:“那我便为她准备簪子好了——一定得整个漂亮的。”
  只剩下老两口的时候,郗道茂忍不住对丈夫吐槽:“有一点我可放心了,继兴可真是随了你,有时候不点不亮,不拨不响。不过蛮好的,挺实在的——”
  “谁不点不亮了?我可灵光着呢!”张大雍道,“不过你这算哪门子试探啊?你这是手把手教他的节奏啊,连准备啥礼物都想好了。”
  “继兴是个聪明的人。”郗道茂突然正色道,“我明着告诉他,润玉的及笄礼上会用到他送的簪子——”
  “这有什么讲究?我不是很懂。”张大雍摇摇头,表示不清楚里面的玄机。
  “女子及笄礼上要改变发饰,把头发盘成发髻,以簪子固定。”郗道茂倒是能理解,张大雍长在西域,礼俗可能与中原不同,“一般来讲,簪子是由父母准备的,但若是已经许配了人家,会使用未婚夫准备的簪子。”
  “及笄礼上只许有一根簪子?兄长不可以送吗?”
  “不可以,只会用到一根簪子。”郗道茂道,“继兴可能一时没搞明白,等他反应过来,若是对润玉无意,必然会婉拒甚至百般推诿,若是有意,自然会好好准备——”
  “只怕继兴想明白这点,会故意应付差事,搪塞过去。”
  “那他就不配娶润玉!”郗道茂的眼神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女子的及笄礼只有一次,若是有意,就好好准备,若是无意,就趁早说清楚,断干净,不要老吊着我的润玉!”
  张大雍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才是亲娘!”
  “那我也请亲爹不要给您儿子提示。”郗道茂拉起他的胳膊。
  张大雍拍拍她的手让她宽心:“这点你放心,我不会袒护他的。”
  润玉回来的比较晚,张继兴又从房里出来,陪她用晚餐。
  “你娘今天试探我来的。”他说道。
  润玉被王家的事搞的窝心:“嗯嗯,我跟你讲,今天可气死我了——”
  张继兴从袖中摸出一本账簿:“我已经让人做了调查,那些刁奴的罪证,贪墨的钱的去向都在上面,一个都跑不掉。”
  “哇,你好棒!”润玉搁下筷子,快速地翻起账簿来。
  “我简单看了一下,你们王家还真是家大业大。”张继兴道,“有这么多硕鼠在,居然还能维持得下去。”
  “一个小管事居然贪墨了一千多贯!我的天!”润玉狠狠地拍一下可怜的桌板,小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张继兴把她的手拿过来揉一揉,可心疼了:“那些签了卖身契的,该抓抓,该杀杀,雇佣关系的直接查封了东西,扭送官府,丹阳尹那里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要是缺人手,我派人过去。”
  堂上只有他俩,润玉就明目张胆地坐进他怀里:“不用,我手下可是二百部曲的,抓他们和抓耗子一样——可真是谢谢你,没有你帮忙,我现在还一头雾水。”
  她仰起脸,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张继兴觉得自己对男女之事的理解要比茂姨跟他提的高出太多——她要做事,他从旁协助,一阴一阳,相互扶持,才是夫妻相处的正道。
  “乖。”张继兴在她的嘴唇上啄了一口,“我喂你吃饭。”
  “好困哦,人家连手都懒得抬。”润玉倚在他怀里,一副慵懒模样。
  “张嘴的力气总有的吧。”他调笑道,“总不能我要嚼碎了喂给你吧。”
  “讨厌,真恶心。”润玉做了个表情,“对了,你方才是不是说,我娘在试探你,可是你我的事她知道了?”说罢就要从他怀里起来。
  继兴还没抱够呢,忙把人压回去:“没事,单方面的。你娘可能是觉得你这段时间处理这些腌臜事太累,怕你嫁出去以后受委屈。便想起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我,想招我为婿。”
  润玉可被逗笑了:“那可真真是为人子婿。”
  张继兴笑道:“在我那亲亲好岳母的提点之下,我决定再给你准备一样生日礼物。”
  “什么呀!”润玉来了兴致,“那不是已经有三样礼物了吗?我连一样是啥都不知道呢!还有,你叫岳母?我的天!”
  “哎呀,你会知道的。”张继兴搂着她,“结婚以后,我随你叫她娘,好吧?”
  他们依偎着共看灯树上的烛火,润玉看着情郎光影交错下的脸,他显然在憧憬,于是甜甜地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