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继兴从军

  闻人言从房里出来,看见张继兴和润玉两双眼睛盯着自己,不觉有几分尴尬。
  润玉道了一个万福:“夫人,敢问家母的病情如何了?”
  闻人言先是不明所以,随后看见张继兴的脸色尴尬地笑了一声:“没事没事,你令堂很快就能痊愈的。”
  她接着正色道:“我矢志一生独身,你们也不要用夫人来称呼我了。我和你们母亲如今已姐妹相称,不嫌弃的话就叫我闻姨吧。”
  张继兴和润玉都是轻松愉快地行礼,闻人言在扶起润玉的时候眼神一亮:“当真是个好苗子。润玉,你想不想拜我为师?我能教你好多东西的。”
  从前除了郗道茂之外,还没有人如此直白地夸过她,润玉一直以来都是有点自卑的,是以被闻人言的话勾起了兴趣。
  张继兴却是从向雨田那里得知一些阴癸派的事,对闻人言有些幼稚的误解。他把润玉护在身后:“闻姨,这事还是要和我爹茂姨商量一下吧。”
  闻人言看他紧张的样子,笑了:“倒是真令人羡慕,难得他护你护得这么紧。罢了,这事儿随缘,我也不会强求。”说罢就自顾自地走了。
  闻人言给郗道茂看过之后,说还算应对得及时。郗道茂从前为求子用过许多虎狼之药,生下润玉后又没好好调理。如今不仅月事不调,而且经脉也出现了萎缩。若没发现的话,怕是身子逐渐就会垮掉。
  向雨田的方子开得不错,但也只是清了余毒而已。闻人言给郗道茂留了一套名为《素女经》的典籍,上面密密麻麻地写了批注,还嘱托张大雍好好“教”她。
  闻人言还颇为可惜地说:“夫人颇为适合我阴癸派,只可惜《天魔大法》想要入门必须得是完璧才行。这《素女经》也是本门所藏的一卷《天魔策》上的精华部分,只有天级权限的弟子才能修行。我今日就索性做主代师收徒,夫人和我以后姐妹相称便是。”
  张大雍又掏出张恺之献上的绢本,闻人言看过之后咯咯地笑起来:“这个牛鼻子倒是有几分庙算。这是他真传道所传的《天魔策》上记载的,与本门《素女经》相对应的部分,唤作《黄帝御龙经》。这个不正经的道士好像算到我要拿什么功法出来一样——张丞相,这功法我已看过,应该没有问题。你不妨练练,对于尊夫人的修行也能有事半功倍之效。”
  闻人言走了以后,郗道茂好奇之下翻开《素女经》,只不过看了两页就面红耳赤:“你都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呀!”
  张大雍翻了两眼,苦笑道:“这是人家的门派特色,况且男欢女爱本就是顺乎人伦,天经地义之事,你又何必排斥?更何况你在武学上也没什么基础,练这方面的功法我还能指点指点你。”
  郗道茂啐了一口,两手往他脸上抓来:“你还说?只怕你心里都乐开花了吧。你平日里不是嫌花样不够多,我不配合吗?现在你可以打着治病救人的名义干这档子事了!”
  张大雍翻身压下她的暴动:“说真的,之前是你我太疏忽了,没想到你的身子居然糟到了这般田地。”
  郗道茂回想起来也是暗暗发怵:“是啊,我从前还道头疼发热、精神恍惚,不过是思虑过重或者天气原因。现在想来,我在那个梦里没活过三十,也未必不是这个原因。”张大雍皱起眉头:“不准再提这个梦,从现在起没有什么可以把我们分开。”说罢直接以吻封缄。
  张继兴和润玉本想进去探问一下,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墙角,整个人都不好了。
  尤其是润玉,她终于明白闻人言给她娘亲瞧的是什么病,又教了什么法子医。她深深地误解了闻人言的用意,恨不得一头撞死——闻人言夸她天赋异禀,不就是在说她天生祸水,勾引男人很有一套吗?
  张继兴却是没想到张大雍和郗道茂这么会玩,这肉麻的话语让他俩在他心中的形象瞬间崩塌。他捂着润玉的耳朵,把人拖出院墙,把她往墙面上一压:“现在,你都懂了吧。”
  润玉先摇头后点头,脸红得能滴血。张大雍嗯了一声:“以后就别再问一些傻乎乎的问题了。”
  润玉的声音细若蚊吟,带着几分哭腔:“继兴哥哥,你说那闻姨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不是个好女孩,是个,是个天生能勾引男人的小骚蹄子?”
  张继兴瞪起眼睛:“这般粗话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润玉被他唬了一大跳:“我在侍女们调笑的时候偶然听到的。”
  张继兴骂道:“真的是好的不学,坏的学。”润玉涨红了脸,推了他一把:“你就是好人麽?你这是什么姿势?你有把我当妹妹过吗?”
  张继兴被勾得心头火气,把她压在墙上:“从来没有!今天一天,都要我在你那些亲戚面前装兄妹情深,让我浑身难受的要死!”他早已对她动了男女之情!
  润玉对感情却是十足的懵懂,继而大怒:“说到底,你不过是在做戏而已,给你爹,给我娘,给外人看。好好好,我算是记住了你现在的嘴脸——”
  张继兴捂住她的嘴,在她的耳边问:“你今天到底哪根弦搭错了?非要把事情往这上面扯!”
  润玉拉下他的手:“因为每个人都要我和你划清界限!”张继兴垂下手:“那你是怎么想的?”
  润玉直视他的双眼:“你的表现,让我觉得他们说的没错,不管如何,你对我缺乏起码的尊重!”你把我当成私有物,而我不喜欢。
  张继兴笑了,笑得有几分惨然:“好啊,如你所愿,今后你不会经常看见我了,年后选拔禁军时,我就要以良家子身份入伍,这个家,留给你和你未来的那些弟妹们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润玉奔回房里终于开始后知后觉地失声痛哭,她觉得自己快蠢死了。她从来没想到过要取代他,这个家没有了他在,便是后来有了许多弟弟妹妹又如何?少了他,就不完整了呀。
  年很快就过去,张大雍的大部分心力都要放到如火如荼的改革当中去。说实话,并不顺利,尤其是重新划分州县和土断户籍之事。可以说若不是有大军弹压地面,若不是门阀的实力已经在几次动乱中折损的得不轻,只怕又要发生叛乱了。
  好在萧黯培养的密谍和新投靠来的魔相宗门人颇为得力,有好几次,都在即将出乱子的边缘把局势拉了回来。
  到三月初为止,划分晋室所领的南国半壁为淮扬江荆湘交广七州,清理掉了侨州郡县若干,陆续有士族妥协交出占有的超额土地和隐匿的人口。
  这部分人口被安排着去相对人烟稀少的湘交广三州屯田去了。安客隆在经受了巨大的打击之后,把全部的身心投入到了对天下最大的店铺——官府的经营上。
  三月末的一天午后,郗道茂开始为家里的男人们准备春装和夏装,润玉在一旁打着下手。郗道茂突然开口道:“润玉,你继兴哥哥昨天从太学退学了。”
  润玉猛地抬头:“什么?”正月初三那日莫名其妙的争吵之后,张继兴再也没和她好好说话过。开年之后他就去太学继续读书,平时极少回来。放假回家的时候也只是给她捎一些甜点,然后便出门会朋友去了。
  郗道茂解释道:“春种已经结束,你张伯父开始选拔禁军,你继兴哥哥打算入伍了。”润玉有点儿慌了:“入伍?那是不是要上前线打仗?会不会有危险?”
  郗道茂笑着安慰道:“他倒是想尽早上前线,但你张伯父会按着他,让他起码在禁军里待到今年年底。不过以后你就不常见到他了,娘亲现在就在为他做一些春装和夏装。”
  润玉默默无言了一阵:“娘,我来帮你吧。”郗道茂愣了一会儿,随后又想到:“也好,军中肯定会发军服的,你为他做几件里衣就好。”
  禁军抽调京口北府兵的老卒作为骨干,在建康周围广选良家子入伍。张继兴上书辞爵,随后以良家子身份入伍,也算是为其父打一波颇为硬核的广告。
  饶是如此,高门士族参军者仍是寥寥无几。他们都以参军入伍为贱业,但寒门子弟却趋之如骛,把这看做是改变命运的良机。
  张继兴在家好好休息了几日,张大雍也推了差事,在家额外指点了儿子许多。
  开年后向雨田便将把《道心种魔大法》大法的第一篇传授给了张继兴,张继兴在他的指点下已然入门,闲来无事便在房中修炼。
  这日张继兴正在冥想,忽然感应到院外有个人在徘徊,他面沉似水地推开院门。一看,却是润玉。
  润玉紧张地把一叠衣物抱在怀里:“那个!娘说你下个月就要入伍了,她让我送一些衣物过来给你!”她绝口不提有几件是她做的。
  张继兴点点头:“你进来吧。”
  进了书房,润玉把一叠衣物放下:“你要不要换上去看看,还有时间改?”
  张继兴随手拿起一件春装,四六不着地问道:“润玉,你可会瞧不起军族?”
  润玉抬起头:“为什么这么问?”
  张继兴道:“若是有一日,你爹要把你嫁给军族呢?”
  “啊?”润玉惊讶地捂住嘴,“这——也看对方人怎么样吧,温柔点,对我和孩子好,就可以了——最好别太花心。”
  张继兴走进里屋换上衣服:“你的要求还真是低啊。”他走出帷帐,润玉惊叹地捂住嘴。他老不在家,她都忘了他是多么的英俊。
  张继兴身材修长,单薄的春衫下是结实的肌肉,玄色的衣衫衬得他的皮肤如同白玉,一双碧蓝的眼睛更是勾人心魄。
  张继兴自嘲地当着她的面解下衣衫:“军中半个月才休一次假,恐怕也只有那时才能拿出来穿穿,而且春天会很快过去。”
  润玉哀嚎一声,转过身,闭上眼:“你你你,如何能在我一个女孩儿面前脱衣服?”
  张继兴笑着拿起一件里衣:“这些里衣是你给我做的呗,针脚有些乱,一看就不是你娘的手笔。”
  他把身上穿着的里衣扔在她面前,让她知道自己此刻□□着上身:“还行,还算舒服,这里衣却是我时刻能穿的。”
  他突然从背后抱住她,极尽暧昧之能事地挑逗她:“我会想你的。”她舌头打结:“放,放开!我,我也会,想你的。”说完飞快地逃离了他的院落。
  四月初一早晨,凉公府的人起了个大早,张继兴背着弓,挎着刀,小厮牵着一匹马等在门口。
  张大雍把一杆槊递给他:“这是我让匠人给你你新打的,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好好干吧。”
  张继兴单膝下跪,举起双手,张大雍把槊交到儿子手中。
  张继兴飞快地拥抱了父亲和继母,轮到润玉时,他笑着摸摸她的头:“我不在的时候,你尽量长高点。”说罢就骑上马,提着槊小跑而去。
  润玉终于反应过来,她的继兴哥哥是走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大雍夫妇都是吓了一大跳,不得不出言提醒道,:“喂,润玉,他的军营就在郊外而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