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夜探香闺

  润玉躺在床上等他,她不知道他离这里有多远,几时才能结束,晓不晓得路怎么走。更重要的是,他的父亲会不会察觉到他俩的关系。
  她潜意识里认为他们的关系是不被认可的,张大雍虽然待她极好,却未必乐于见到张继兴和她在一起——世人诋毁,众口铄金,志在大业的伯父,不可能不在意这些,而张继兴也同样志在大业
  她习惯了忽视,却害怕得到了又失去,害怕自己会因为某种原因而成为被抛弃的对象。就像她自己剖白的那样,她成不了、也不想当一个“好”女人,只是她现在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坏”女人。
  张继兴在努力学习,接受锻炼,走在成为一个领导者的路上,而她却暂时失去了方向。她走出家门,参加聚会,穿华丽的裙子,戴昂贵的首饰,和朋友宴游笑闹,这是母亲给她的补偿,也是一个贵女该有的正常生活。
  然后,她要学习掌家,之后是嫁人,生子,同时给未来的丈夫管理后宅。然而这个人若是张继兴,便都不太适用了。
  光会掌家是不够的,她应该要有母亲那样的政治眼光,能陪伴张继兴在漩涡中起舞,在他低落时给他精神上的支持,在他缺席时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觉得身边的贵女当中,比较符合要求的就有谢令芳。但是,如果这个人是张继兴,那么她是无法容许他在自己之外有其他女人的。有感情,想独占,还要讲究利害,保持清明,这太难做到了。
  有些想法,她无法告诉母亲,但是或许,她可以问一问闻姨的意见?
  窗外传来动响,她连忙竖起耳朵。听见张继兴低沉的嗓音:“你睡了没?我来了。”你来了个鬼!她愤懑地想到,如果不是她,换作别的女子,根本不会放他进来,太不会说话了。
  她推开窗,张继兴跳了进来。他穿了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脸上也没有特别兴奋的表情。“你还好吗?”他问,”这么晚了还没睡?”
  润玉是真的怒了,把一个枕头掷到他的怀里,道:“为什么还没睡?你脑子被马踢坏了?不是你叫我等你的吗?”
  两人扭打嬉闹了一会儿,张继兴从身后抱住她,胡须蹭着她的脸颊,道:“是是是,我的脑子确实被踢坏了。”
  她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试图让他抬起下巴,但是他的脑袋很沉,似乎是真的很疲惫。“你累不累?”她轻拍着他的脸颊,“饿不饿,我去帮你弄点吃的?”
  “不用,你别走。”他的胳膊多加了几分力气,“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
  润玉的心跳开始加快,脸颊开始升温,她轻轻地拍着张继兴的手臂,哼起歌来。她满足于他对于自己的依恋,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你今晚会留在这里吧。”她小心地探问道,“已经很晚了,不要再奔波了。”
  “嗯。”张继兴一口答应下来,“我会在天亮之前回去,今晚就留下来陪你。”
  “你当真是好狠的心。”她在他的掌中转了一个身,“一个月了也不来看我一眼,连信都不写了。”
  “我人也在建康。”他申辩道,“在父亲眼皮底下暗通款曲,太过容易暴露。反倒是你,从今年四月到如今,你都没有来探望过一次。”
  “你是不是傻。”她拍打着他的脸,“写信你都怕暴露,我又怎么能去看你呢?”
  “一味地避免接触太过刻意。”他狡辩道,“你应该适当地来看看我。不写信,是因为信件的内容容易泄露。”
  他俩已经凑得很近,说这些话的时候,气息都呼到了对方脸上。只需要一个短暂的眼神接触,她便扬起脸,闭上眼,他则是低下头,噙住了她的嘴唇。
  他俩脱得只剩中衣躺在床榻上,张继兴仰面朝上,润玉把半边脸埋在他的胸口。他把手指插进她的秀发里,帮她按摩着太阳穴和头皮。他的手法好极了,把她侍弄得十分舒服,叫她不由自主地发出几声满足的呜咽。
  “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她问,“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他打了个哈欠:“今天天还没亮,就拉着队伍从幕府山走回家,到了家以后,跟我爹吃了个早饭,顺便看了一下茂姨——”
  “我娘怎么样?”润玉问道,她这几天都在王家,没有回去。
  “茂姨挺好的。”张继兴说,“吃完饭,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护送着我爹往湖西边的校场去了,然后,就看见了你。”
  她把脸往他胸襟上蹭蹭:“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还好。”他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如果不是我爹在旁边,我肯定要和你钻一回车厢的。”
  “讨厌!”她拍了他一下,“你手下那么多人看着呢。”
  然后她躺在他的臂弯里,给他讲述了自己的烦恼。她感觉,随着她的讲述,他搂着她的胳膊突然使劲了起来,然后他转过脸,在她的脸颊上啵了一口。
  “我很高兴。”他如实说,她在认真地考虑他们的未来,这让他很感动。他刚回来的那天,他们就捅破了那层纸窗户,然后就是偷偷在一起腻了好些天。
  他俩在一块,要瞒着张大雍、郗道茂和所有下人,万幸的是,郗道茂怀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那儿。
  他们曾经在走廊的拐角处、假山的山洞里、甚至夜深人静时在她的房间里亲热。这段有点背德的关系,暗藏着一种禁忌的快感,给他们的官能带来了几乎能使人窒息的刺激——禁果之所以诱人,正是因为它不应该,却又欲罢不能。
  尽管张继兴多次霸道地宣布,她已经是他的人了,以后只能属于他一个,但是他的心里并没有底。他可以想法子让张大雍、郗道茂把润玉交给自己,但是却拿不准润玉自己是怎么想的。
  每次他把她拥在怀里,宣布她属于他时,她都咯咯地笑。“我不属于人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她说。
  所以当他知道她心里有他,并且考虑到他俩的未来时,他激动了——“偷情”的快感虽然让人欲罢不能,但是他更想和她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让别人羡慕。
  “你怎样都好。”他在她的嘴角亲了一口,“你就是什么都不做也可以。我自然会保护好你,不让你有任何烦恼,受任何委屈。”
  “不不不。”她推了他一把,“我可不想当你的阿猫阿狗,做一个傻瓜。你拥有的一切,我都要有一半。”
  “便是我以后打下来江山,也有你的一半。”他允诺道,“还有你最担心的后宅问题——”他拖长了语调,“既然你的心里只能有我,我的心里也只会有你。”他竖了三指朝天,赌咒发誓道:“我张继兴对天起誓,平生只有润玉一人,若违此誓——”
  润玉慌忙握住他的三根手指,又捂住他的嘴:“够了够了,不能乱发誓,会折福报的。”
  张继兴挣开她的手:“你就不怕我有一天,会对你不好吗?”
  “我要的不是誓言,而是结果。”润玉幽幽地说,“我要的是,当你我白发苍苍,行将就木之时,你还能问心无愧地说出这样的话。”
  她附在他的耳边吹气道:“但如果你真的敢背叛我的话,我会和你同归于尽的。”
  张继兴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两下:“你不会真的打算去找闻掌教吧。”
  她骑在他的腰腹之上,神气地推了一下他的胸膛,一歪头:“你猜。”
  他们闹腾了一会儿,因为张继兴明天要起大早,就去睡了。
  寅时四刻的时候,张继兴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套好衣服,润玉挣扎着要起来送他,被他按回了床板上。随后他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跳出了窗子又反手带上,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院墙外。
  润玉醒来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他枕过的枕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昨夜他躺过的地方留下了压痕,她留恋地抚平床单上的褶皱,消除了他在过的痕迹。
  昨夜队伍在北校场留宿,张继兴马不停蹄,终于在天亮以前赶了回去。把守营门的是黄龙,他无意了解主公昨晚去了哪里,沉默地帮张继兴把马迁回马厩。
  张继兴回到自己的营帐,换下衣服重新躺下,又小睡了一会儿。刚到辰时的时候,亲兵什长张威过来叫醒了他。
  昨天他们营可以说是出尽了风头,先是护卫张大雍出场,又在列阵、演武的大比中表现突出。张大雍高兴之下,不仅口头夸赞了他们,还给了每人一笔小小的赏金,让别的营的人都很羡慕。
  张继兴用过了早膳,便带着两个亲兵去领赏钱。他在清点、确认无误后,签了名,盖了自己营司马的印章,让两个亲兵背走了三百贯的赏钱。
  回到自己的营帐之后,张继兴让他们以队为单位,把赏金领回去自己分发。在确认每个人都拿到钱之后,张继兴又让他们大声地喊着号子,趾高气扬地回到了幕府山下的营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