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七十五章 润玉犒军
张继兴看见这些东西眼睛都亮了起来：“这些都是你准备的？”如今四县之地有上万流民落户，百废待兴，首当其冲的便是粮食问题，从南边漕运过来的粮食只能顶一时，当务之急还是要恢复生产，种子、农具和耕牛正是他所急需的。
“还有一些工匠。”润玉看见他开心自己也笑了，“不过这些不是我准备的，而是张达叔父为你准备的。”
张继兴登时觉得心头一暖。他只有两个亲伯父，一个叫大怀，一个叫大豫，都早已不在人世，张达差不多是他唯一在世的叔叔，说一句看着他长大真不为过。
“不过呢，我已经在淮阴的商号下了订单，买了一些耕牛，回头让他们给你赶过来。”润玉补充道，“这年头一头最普通的耕牛也要八贯钱呢，好的买到十贯钱也不稀奇，我没什么钱，只能给你买这么多了。”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一条好点的裙子都要几万钱了，实在是太过铺张了，实属不应该。”
“要买，裙子还是要买的！”张继兴高兴得在背后抱住她，亲了一口，“这钱都算我的，回头必然会补给你。”
“不用不用。”她不好意思起来，“松手，让别人看见多不好——你带我去你房间，我有好东西给你。”
张继兴的房间照例十分简朴，兵器架上摆了一副全套的铠甲、张大雍给他打的马槊和一柄常用的百炼环首刀。墙壁上挂了一副與图，案几上堆了几堆卷宗文件。润玉去过张大雍的官署，父子俩的个人空间布置几乎一模一样。
张继兴还期待着她能拿出来什么好东西，只见润玉从包裹里翻出来一个匣子，正是张大雍临走前托她转交的。
“这里有五百贯银子。”润玉打开匣子，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锭，看上去寒气森森的，“你爹在我临走前托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你在外打拼，他也不好太过偏袒你，去年家里收成不错，他知道如今你急着用钱，这五百贯你先拿着花。”
张继兴撇撇嘴：“家里收成不错？他真这么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是种地的呢！”
“你可别嫌少！”润玉道，“我是知道的，去年家里满打满算才收入一万来贯，花销却不小。伯父这五百贯可是从他的私房钱里抠出来的，连我娘都不知道——你不要的话就给我带回去吧。”
说完她就要合上匣子。
张继兴拦住她：“如此，我就谢谢他老人家了。”他忍不住腹诽道：“一个权臣还过得紧巴巴的，这真要说出去，谁信啊。”
“这里还有一百贯。”她把张达强塞过来的封子也拿了出来，“张达叔父说是给我补从小到大的压岁钱，我拗不过他，只好收下。他是你叔父，我就都给你吧。”
“你这是干嘛？拿回去。”张继兴把封子塞回她怀里，“我叔父不也是你叔父吗？他没把你当外人，你就收下呗！”
两人较了好一会儿劲，润玉把封子往席子上一搁：“行，这封子我收了，但我要拿一百贯出来资助你！”她把银子倒在席子上：“这一百贯，还有我之前给你买耕牛的五十贯，你都给我记着，我可是要跟你收利息的！”
“那你想要几分利息？”张继兴无奈地把银子扫到一边。
“我还没想好。”润玉嘟起嘴，“这样，先给我一个吻当利息吧。”
张继兴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嗫住了她的樱唇：“你是在勾引我把你吃掉呀，小妖精。”
“唔唔唔。”她推开他，“不可以，成亲前，你只能亲亲嘴，拉拉手，不可以做那些事！”
“哪些事？”他的脸上挂起玩味的笑容，“你娘都教给你了？”
“连下午的那些事都不可以！”她气得直跳脚，“我王润玉还是要脸面的！”
他们打闹了一会儿后，张继兴便收好了银子，这笔钱能帮他周转过这段有些艰难的时间，待到秋收之后，他便有权截留一部分农税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可能地把种子和农具分发下去，让流民开始耕种，同时还得定个章程出来，那些租用官府耕牛的，应当多缴一些农税当作租赁费。
“对了，这些是给你准备的新衣。”润玉把春装、夏装、秋衣、几套里衣和中衣分门别类地在席子上铺好，“我还在淮阴给你买了一些糕点，你尽早吃，路上这几日下来，可能已经不太好吃了。”
“嗯。”张继兴往嘴里塞了一口酥，翻看起衣服的针脚，“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娘都这这样了，你还指望她能给做衣服？”润玉以为他更喜欢娘亲做的衣服，“连你爹都开始买成衣了，要不是你情况特殊，我才懒得给你做呢！”
“你这是什么话，我是说你的针线活做得越来越好了。”他半跪着，把身上的短衣一脱，拿起一件里衣往身上套。
他的上身未着片缕，润玉嗷的一声，双手捂住了眼睛，随后又从指缝间偷看起来。他躯干很白，筋肉分明，胳膊和胸口上有一些细碎的伤疤。
“你受伤了！”润玉拦下他正要系上衣带的手，“给我看看！伤到哪里了？”
“打下邳的时候登城冒了一些箭矢。”他平静地拿开她的手，随即狡黠地一笑，“你不是要脸面吗？怎么如今主动要看我的身子？”
“这不一样好吗？”她催促他，“让我看看你伤到哪儿了？”
他脱了里衣，转了一圈给她看了。他的前面只有胳膊和胸口上有些细微的疤痕，当初伤得就不深，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当他转过来，后背上那道狭长的刀疤怎么也让人忽视不了。
“还说没受伤！”润玉急红了眼，“这么长的一道刀疤，当时得有多疼？”
“打仗不是比武较技，受些伤在所难免。”他狡辩道。
她颤抖的手指触摸着他后背上的疤痕，想象着当初伤口血肉模糊的样子，牙齿不争气地打颤：“你是一个人吗？你的生死是一个人的事吗？你有什么好歹，你爹怎么办？你的理想怎么办？追随你的人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她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泪水滑落，滴在他的后背上。面对她的控诉，他无法狡辩。“来的路上，檀大哥就和我说了，你打仗好冒险，急功近利。现在还好，以后难保不会有老狐狸抓住你的心理给你下套！”她哭诉道，“你要是有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我非你不可呀！”
张继兴也觉得难受，把她从身后抓了出来，让她躺在自己的大腿上：“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又哭了一会儿：“你要保证。”
“我保证。”
她擦干眼泪，站起来拿过一件中衣：“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们接着试衣服吧。”似乎是对他不怎么抱希望。
张继兴从背后拉住她，把她拉了一个踉跄，倒在他的怀里：“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那是过去，如今我手下有军士五千余人，已经不是下级军官了，需要我冒险的可能性会越来越小。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冒险了。”
说到最后，他不免在她的额头印了一枚安抚的吻。润玉心里高兴，手上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你能不能不长了呀！”润玉看着明显做小了的中衣埋怨道，“我是按照你去年留的尺码做的，看来你又长个了，还好我要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我回头给你改大一些。”
张继兴夸她是他贤惠的妻子，又用嘴叼了糕点去喂她。糕点放得有些久，早没刚做出来那般有滋味了，但两人都觉得齁甜齁甜的。
晚膳时间到了，他俩联袂而出，一起去北边的营房去用餐。
二百五十人是一只很大的队伍，郗道茂给准备的那些肉干，早给他们在路上就消灭掉了。于是乎，润玉在过了淮河，经过泗阳时，在那里采买了好些鸡鸭猪羊。都是些捆好的活物，带过来时虽然蔫吧拉几的，但好在一个都没死。
今晚自然是加餐了！
沈默已经做好了准备。如今僮县里有两千来人驻军，营司马、都头这些都来了，队正也来了一部分。至于队正之下的小头头和普通军士，虽然无法出现在这里，但也早就送了部分猪羊和厨娘过去，让他们自己在大营里开动。
按道理讲，男女是不应该同席的，但润玉身份尊贵，对她的束缚也小些。而且如今是非常时期，她又是作为半个使节来的，理应出席。她就坐在张继兴旁边，大家坐得并不森严。
菜上来之后，张继兴示意润玉说两句，她推脱了几句，张继兴便直接宣布：“晚膳开始前，我们请王女君给大家说几句话。”
润玉瞪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若若大方地开口道：“大家好，我是作为一名普通的家眷来到这里的。”
好些人笑了，润玉自己也笑了，张继兴笑了两声，就让大家安静。
“早在过年的时候，我便听到了大家在淮河打了胜仗的消息，当时整个建康都轰动了。直到前几天，我在淮阴，都还能听到别人对此事的讨论。”润玉微笑着说，“在座的诸位，都是我见过的最英勇无畏的军士！我相信，你们的父母家人无论在哪儿，都会为你们而感到自豪的！希望大伙儿今后同心戮力，跟着你们中郎将好好干！”
整个场面顿时火热起来，一个小娘子夸他们勇敢，血气方刚的汉子们脸上该是何等的有光啊！
张继兴随即站了起来：“王女君除了给我们带来诚挚的问候，还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急需的东西，其中就有诸位面前的酒菜，请大伙儿跟我举杯，一起敬王女君一杯！”
大伙儿起哄地站起来，七嘴八舌地开始祝酒，其中不乏有问张中郎将和王女君什么时候成亲的。
润玉还没有开始饮酒，脸就开始先红了，她在众目睽睽下饮了一杯酒，博得大伙儿一致叫好，晚膳就这么热闹地开始了。
张继兴扶着她坐下来，默默给她夹菜：“他们都是些傻乐呵的粗人，你不要不高兴。”
“没有啊。”她托着腮，“他们都是很纯朴很可爱的人。”
尽管天已经暗了下来，不得靠火把照明，但张继兴依旧觉得，她浑身好像发着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