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有女若伊

  天一阴,便叫人浑身乏力、犯困,更别提是下雨天了。
  平时照顾望舒的保姆这几日染了风寒,为了不把病过给孩子,她主动提出隔离,郗道茂便让她回家养病去了。
  抽调来暂代保姆的,是一个娘家姓万的年轻仆妇,大家都叫她阿万。阿万还年轻,缺少经验,对待望舒也没有老保姆那么上心。
  望舒八个多月了,已经会爬了。别人叫她的名字,她也有反应,甚至能够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摇篮已经关不住她了,阿万便把她放在坐榻上,给她玩具让她自个儿玩,自己则搬了一张胡床坐在旁边看着,不一会儿就打起盹来。
  润玉其实挺忙的,平时就要负责王家在建康的产业,郗道茂不在的时候,还得把凉公府的中馈给接过来,因此不能时刻陪在妹妹身边。
  好不容易把上午的差事给忙完了,润玉便带着侍女们去看望舒。
  她这一路上可着实发起了愁——娘出门“跟踪”爹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还不知道,奶娘又生病回家了,一会儿望舒要是想喝奶了怎么办?喂她牛乳吗,之前也没试过,万一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望舒也一早上没见到亲人了,跟润玉又亲,这会儿看见姐姐进门,自然是高兴坏了,连忙手脚并用地想爬下床榻来。
  这可登时把润玉和身后的侍女吓了一大跳,那坐榻有成年男子的小腿那么高,底下又是坚硬的地砖,要真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有侍女开始大声呼唤阿万,试图叫醒她。其中一个侍女一咬牙,向着望舒狂奔而去。眼看着望舒半个身子离开坐榻,侍女们捂住眼睛,发出尖叫。正在奔跑的侍女还有几步远,她把心一横,扑到坐榻下,试图用身子给望舒当垫背——
  润玉稳稳地把望舒接在臂弯里,都没有人看清她是怎么过去的。“废物!”她一脚踢翻了阿万屁股下的胡床,阿万倒在地上,整个人终于清醒了,连忙匍匐在地,向润玉乞命。
  “大女君饶命啊!”阿万连连磕头。
  其他侍女也一并跪下:“奴婢无能,请女君责罚!”
  润玉先察看了望舒,她一点都不带怕的。润玉用力捏捏妹妹的脸:“你呀你,可真不让人省心!”说罢就把她放回到摇篮里,转过头处理这些侍女。
  她由着阿万在一边跪着磕头,先把扑在地上的侍女给扶了起来。后者一不小心把头磕在了地砖上,疼得整个身子都蜷缩成了虾米状。
  润玉输了一缕真气给她活血,她终于觉得好了一点,便想要给润玉跪下。润玉见她头磕破了,连忙把她扶到坐榻上,同时叫侍女传医师给她过来治伤。
  “大女君,奴婢身上脏,怎么能玷污了贵人们的坐榻呢?”她坚持要给润玉下跪,“奴婢头上不碍事的,自己下去包扎一下就行了。唉,奴婢笨手笨脚的,到最后也没帮上什么忙!”
  “你有这么心便足够了!”润玉让其他侍女别在门口跪着了,过来搬个胡床扶她坐下,“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叫若伊。”
  血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和她玩得好的侍女连忙递给她帕子,同时向润玉介绍道:“若伊是家中姬管事的义女。”
  “这样真是太好了!”润玉一合掌,她转向阿万,“得了,你也别磕了。先罚一个月薪水,念在望舒没有受伤,也不体罚你了。唉,轻松的活给你,你不好好干,便回去洗衣房干你原来的活吧!”
  “多谢女君饶命!”阿万退下了。出了这种要命的事,没有断手断脚的,才罚一个月薪水,已经足够宽厚了!
  医师过来给若伊瞧了,说她只是破了皮,旁的没有大碍。医师给她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又给她几副外敷的药膏,嘱咐了几样忌口,在确定不会留疤以后便走了。
  润玉见她长得可爱,人也讨喜,心下便有了主意,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将满十七。”
  她可不敢坐着答女君的话,又想跪下。
  润玉有些恼了:“你就坐着,再像这样,我叫人按着你。”
  旁边的侍女都捂着嘴笑了起来,若伊红着脸低头说了声:“是。”
  “你居然比我还大些。”润玉开始抽条了,许是习武的缘故,她的个子蛮高,快赶上郗道茂了,看着已经是大姑娘了。若伊比她大,瞅着却比她小。
  “你现在一个月拿多少薪水?”
  “奴婢一个月拿八百钱。”
  府上的侍女都管食宿和穿衣,过节还有赏赐。薪水一般被她们用来零花,有眼头见识的女孩会存些钱傍身,也都是允许的。薪水高低主要还是用来区分等级,普通的侍女一个月是六百钱,八百钱已经不少了,至少比周围的一圈人要高——这个若伊,平时做人还蛮低调的嘛。
  似乎是看出了润玉的疑惑,若伊连忙道:“女君,奴婢十二岁那年,广陵围城,便失去了父母。夫人好心,将我收入府中。一开始是做的粗活,后来多亏公爷怜悯,让我做些轻松的活计。奴婢不比别人灵巧,只是因为待的时间长,主人开恩,才拿得比姐妹们多些。”
  润玉越看越满意,便道:“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阿万是个不顶用的。在望舒的奶娘回来之前,你便帮忙照看她吧——你先别急着推辞,你年纪虽然不大,但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胆子大,心思也细,你要是推脱,便找不到合适的人了!以后你就拿一贯二一个月吧!”
  若伊连忙跪下给润玉谢恩,这次润玉倒没有再坚持。
  正说着,忽然有侍女来报:“大女君,公爷和夫人回来了,正向这边赶来!”
  润玉有些惊讶:“怎么直接过来了?莫不是听说这里传了医师,已经出了什么事?愣着干嘛,留两个在这看着望舒,其他人还不快随我前去迎接!”
  张大雍和郗道茂一进家门就听说了望舒那里传医师的事,忙将万俟明瑶安排在客厅,委托闻人言代为接待,便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望舒没事吧?为何传了医师?”郗道茂问。
  “望舒没事,却是一个侍女为此受了些小伤。”润玉把事情给爹娘讲了,“望舒险些从榻跌下来,是若伊舍身去救,给磕上了额角。”
  “若伊目前在何处?快出来给我看看。”郗道茂下令道。”
  “奴婢在。”若伊从人群中出来。
  “抬起头说话。”郗道茂仔细打量了她的五官,只觉得好生熟悉,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姬彘,你给我过来!”张大雍记性好,他把在一旁侧耳倾听的姬管事就叫过来,“我且问你,当年那个洗破了夫人白狐裘的小女孩现在何处?”
  “公爷!当年那个小女孩便是若伊啊!”姬管事跪下来,“当日姬彘为了不让小若伊受重罚,玩弄心机,试图蒙蔽公爷和夫人,实在是罪该万死!承蒙主人开恩,只打了我十下,还给若伊调换了个轻松的差事。这孩子知恩图报,后面我养伤的时候,她又来侍奉我。我这辈子无儿无女,她也没了父母,我便收她为义女。”
  “好孩子,原来是你!”
  郗道茂激动地把若伊从地上扶起来,“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所以今日轮到你来搭救望舒?”
  “夫人,奴婢一直对公爷和您感恩戴德!今天小女君实际上还是大女君给救下的,奴婢笨手笨脚,弄伤了自己,还麻烦了大女君给我传医师,惊动了您们。”
  “唉,人的能力或有大小,但有这份心,已是足够了。姬彘,你也起来吧。”张大雍开口道,“润玉,你可曾给若伊一些赏赐。”
  “爹,女儿暂且请她来帮忙照看望舒,月钱也相应涨到了一千二百钱。”润玉微笑道,“更多的赏赐,留着给爹娘来安排呢!”
  “公爷,夫人,一千二百钱一个月已经十分丰厚!奴婢一定会照看好小女君,不需要其他赏赐了!”
  若伊慌忙道。
  郗道茂信手从头上拔下一枚簪子,插在她的头发上:“这个赏你,提起头给我看看,嗯,这不错。”
  张大雍也笑道:“我再赏你十贯钱,你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另外,姬彘——哪天你这义女要是出嫁了,你给我和夫人报备一声,我们给她添妆!”
  姬管事快乐疯了,拉着若伊一起谢恩:“谢公爷!谢夫人!多谢大女君!”
  “已经派人去请过向司徒了吧。”
  “公爷,人已经去了。”
  “那好,你便带着若伊下去休息吧。这两天不需要她忙活了,等她伤好了,再来照顾望舒吧。”
  姬管事带若伊千恩万谢地下去了,夫妻俩赶紧过去看望舒。小女儿精力旺盛得很,看见爹娘回来了,连忙攀着摇篮的上缘要抱抱。
  郗道茂赶紧把望舒搂在怀里:“你这小丫头,可当真是不让人省心,今天要不是你姐姐接着,可怎么好!”
  张大雍默默算了一下门口到坐榻的距离,忽然道:“润玉,从门口跑到这里,再从容接住望舒,若伊都做不到,你这身手有些好呀!”
  润玉一咬牙,给爹娘跪下:“女儿从去年开始便拜闻姨为师,学了些功夫。”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这武功是能乱学的吗?有什么禁忌你知道吗?”郗道茂当时就急了。闻人言给她的那本《素女经》让她产生了许多误解。
  “你先别怪孩子,今天要是润玉没有功夫在身,望舒会怎样可就不好说了!”张大雍连忙制止妻子,“润玉你先起来吧,你闻姨都传了你什么功夫?”
  说到此处,润玉脸红了:“爹,闻姨硬说我是什么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把《天魔秘》传给了我,这功夫听着咋咋呼呼,怪吓人的,其实还好。”
  张大雍惊了:“阴癸派的镇派绝学!润玉,你老实讲,你都练了多久,练到第几层了!”
  “爹,我去年六月开始练得,练到第九层了。”她看着委屈急了。
  张大雍看上去快要窒息了,郗道茂连忙问:“怎么,可是有什么妨碍吗?”
  “没什么。润玉,你先缓一缓。此事我回头就跟你闻姨谈。”在《道心种魔大法》第一层蹉跎十数年的某人艰难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