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十二章 叔文平步升县尉 济猛南下寻敬修

  次日一早,张大雍便找郗愔密谈,将此事的详情告知,郗愔大惊失色,问张大雍该如何是好。
  张大雍支招道:“听说老大人家世奉天师道,与玄门中人多有来往,必然认识一两个有真本事的。”
  郗愔一拍大腿:“支遁大师精通玄禅,可惜二十年前便已经圆寂了。葛洪仙翁也已羽化。钱塘杜昺有秘术,但受孙泰牵连,为官府监视,闭门不出。天师祖庭远在龙虎山,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郗愔认识的都是玄门中的头面人物,世人皆知的大能,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帮不上忙。
  张大雍道:“三年前家父身故,大雍曾请人择吉穴,结识了一位张恺之道长,有真本事,可惜他是北方人,事成之后又北归中原了,也不知此时在何处云游。”
  “实在不行,我只有落下老脸,请杜明师出山了。”郗愔喟叹道。
  杜昺传人孙泰牵扯进王恭之乱,和六子皆被司马道子父子所诱杀。郗愔若此时请杜昺出山,那么之后上书推荐张大雍必然会引起司马道子的警觉。
  张大雍苦思冥想,忽然眼前一亮:“老大人,目前有两个法子。一个是我师兄向雨田,他精通秘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好在留了联络方式给我。二则是当年张恺之道长跟我提过一嘴,说是在三吴有个不逊于他的得道之士,唤名陆敬修,出身吴中四姓之一的陆氏,眼下应在太湖洞庭东山中修炼!”
  郗愔大喜:“妙极!妙极!阿融和阿冲的媳妇都出自吴中四姓,若有此人,她们应该知晓,我将她二人叫来问问!”
  顾淑瑜和朱梓芳被叫过来,郗愔为免走漏消息,只告诉她们葳葳惹上了“脏东西”,需要得道之士来祓除,听说陆敬修很厉害,问她们认不认识。
  顾淑瑜道:“听过,但没见过。他出自吴郡陆氏,乃东吴丞相陆凯之后,与我和梓芳同辈,但年龄稍长。他少习儒术,而后入山修道,厉不厉害就不清楚了,毕竟许多年没听说过了。”
  郗愔心中大定:“既然是熟识,便是再好不过了,我这就给你父亲修书一封。你俩要是有口信带给家人,也赶紧去写吧。此番事权从急,东西就不让带了。”
  朱梓芳大喜,赶紧回房写了两封信,一封问候父母家人,另一封直接写给朱泠秋,将王镇恶的情况简要说了。
  张大雍则找到何宽,直接弯腰作揖,道:“济猛先生,大雍有一事相求!”
  何宽给唬了一大跳:“西平公您这是要折煞何某啊!使不得,使不得!”
  张大雍于是将事情简要地跟他说了:“情况大抵如此,我担心路上生变,便想请何先生跟着走一样。”
  何宽听完后大为愤慨:“居然有妖人以邪术害人这种事!西平公放心,事关郗女君安危,宽自当竭尽全力!”
  三吴亦是南渡士族聚居之地,何宽人脉宽广,手腕灵活,又有武艺在身,有他去自然稳妥,只是要辛苦他来回奔波。
  郗愔听闻何宽要跟着跑一趟吴郡十分感动,赠了一笔银钱,还让自己的人一路上以何宽为主。
  他们出发以后,张大雍又告诉郗愔,外援虽然已经确定,但郗道茂这边依然不能放松:“这种邪术人偶的制作通常需要三到七日的时间,妖人敢来京口也要两日的时间,因此从今日起的十天之内,严密京口城中来自建康的可疑人等,至于贵府旁边的村庄更不能放过。”
  他的排兵布阵,郗愔自是赞同:“左近田庄都是我家的私产,自然没有问题,只是这京口城中,却是难办了。”
  当年郗鉴自广陵徙镇京口,着力经营,如今几十年过去,虽然高平郗氏风流渐去,但在此地还留有不小的影响力。
  可如今王恭之乱平定未久,正是敏感的时候,若此时调动高平郗氏在城中的潜藏力量,恐怕会授人以柄。
  张大雍听了郗愔的顾虑,笑道:“此者易也,镇恶可为老大人助臂。”
  郗愔却有些不明白了:“此事与王小郎君何干,还请西平公为老朽解惑!”
  “老大人所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十日之内可以对建康来京口者进行把控的幌子而已,捉拿妖人这样理由在外人看人太不稽了,而镇恶可以老大人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张大雍徐徐道,“也就是要披一层官皮,京口城同为晋陵郡、丹徒县治所,其中丹徒县左尉掌城中司法捕盗之事。”
  郗愔眉头一舒,随后又一皱:“你是让我请丹徒县左尉出面?可是他本月初病笃,郡县还未决出新任左尉。”
  “大雍方才已从二郎君处得知此事,转机便在此处。”张大雍笑道,“镇恶担任郡吏也有一年,对京口十分熟悉,老大人不妨推荐镇恶暂代县左尉一职,以高平郗氏在京口的威望,举荐一个九品县尉当不难吧。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镇恶是年轻人,又是暂代,刚上任积极一点,弄几天盘查,岂不是很正常?”
  郗愔忍不住拍案叫绝:“这可当真是个妙计,就照你说的去办!”
  王镇恶此时还在府中,二人便将他唤来面授机宜。
  “镇恶,恭喜你,即将升官了。”
  王镇恶听得是云里雾里,他昨夜是做了个借势郗氏升官的美梦,莫非他此刻还没梦醒?
  郗愔和张大雍都将他的愣忪解读成镇定,对他赞赏有加,然后告知以实情。
  王镇恶认真地听着,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峻,若他盘查不力,漏了什么,那么兄长心仪对象郗女君的性命就要受到威胁——这是昨晚士校告诉他的——随之而来是却是兴奋,带人抓妖人,对做了一年枯燥工作的他来说多么有意思啊!
  “请司空大人和兄长放心,镇恶一定会为二位把好关,不会让那妖人伤到郗女君一丝一毫。”王镇恶抱拳道,“只是我被超拔为县左尉,缺乏根基,还请司空大人给我可以差遣的人手!”
  郗愔越发看好王镇恶了:“不骄不馁,有斗志,还分轻重,好!老夫自然会给你可以差遣的人手!”
  说完便唤郗融去修书两封,一封给晋陵郡守,一封给丹徒县令,又亲自手书一封,给目前接掌京口北府兵的刘牢之。
  张大雍则对他面授机宜:“约莫五日后会有高人来此,可能会传授鉴别妖人的方法,但之前也不能大意。”
  对王镇恶来说,这两天过得当真是如梦似幻,和兄长重逢不说,原本是想借势的,到最后郗司空真的对自己青眼有加。
  同僚们亲眼看着他被郗府的人请去做客,一夜未归,次日一早又被高调地护送回来。在他转身回官舍之前,士校还演技极其浮夸地让人送上礼物:“王小郎君,这些礼物您忘了拿了!”
  当天他就被提升为斗食之吏,月俸十一斛,可以住在单人宿舍里,不需要再和别人挤通铺。
  次日,郡守将郡县内斗食以上者召到郡府开会,决定丹徒县左尉的人选,结果多数人推荐北海王氏的青年俊彦王镇恶接任本县左尉,县令无异议,郡守念其年纪尚轻,令其暂假左尉。
  虽是暂代,但九品官身、一年二百石食禄、一间供他居住的小院,一样不少。
  院子里还有马棚和马槽,这下张大雍送给他的马也有地方养了,郗府还指派了马夫和小厮过来伺候。
  京口城内风平浪静,根本没人对一个佐史在两日能被超拔为县左尉有意见,毕竟高门子弟一出仕都是七品。他王镇恶不论南北都是士族出身,还当了一年佐史,更有高平郗氏力捧,当个左尉怎么了?
  张大雍这几日除了暗中布局擒拿妖人之外,便一直陪着郗道茂。
  在他的悉心照料下,到第三日,郗道茂手上的小口子全好了,连大口子也结了疤。虽然怪痒的,但张大雍许诺,只要她不用手去抠,保她以后手上看不出痕迹。
  若他连心上的疤都能治就好了。
  但郗道茂的身体依旧十分虚弱,无法下床,许是因为怕她呛到没再烧炭炉的原因,受了寒,开始咳嗽。
  张大雍安慰她:“如今是冬季,市面上没有枇杷卖。吴郡西山盛产枇杷,兴许有枇杷膏卖,我已托何宽弄点回来。”
  郗道茂自嘲道:“如今单论我这身子,就当得起残花败柳四个字。”
  张大雍不痛快了:“葳葳何必妄自菲薄?二十四仍是花期。”
  这男人在她家待了三日,一是知道了她的年纪,二是把她的小名叫得熟稔。
  “你和伯父一番运作,是算不上大张旗鼓,但也不是十分隐蔽,如何敢保证那妖人不会发觉?”
  “因为只有地位低下的人,才会求助于下三滥的手法。他们既寄希望于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你,心里便不愿承认有被发现的风险。”张大雍说,“我和你伯父这么做,只是希望看得见这番运作、有能力干涉的人不要出手。”
  郗道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看他的眼神一脸崇拜:“西平公运筹帷幄,不给人当谋主可惜了。”
  张大雍笑笑:“我身边正缺个谋主,而我自己就能顶上,不也很好。”
  至于郗道茂的睡眠问题,在向张大雍坦诚了秘密,得到后者每晚临睡前按摩相关穴道的特殊待遇后,暂时解决了。
  另一边经验丰富的何宽,在合理规划行路和休息的前提下,用一天多的时间跑完了四百里地,于第三日下午到了吴郡。
  何宽来到顾淑瑜娘家下了拜帖,恨不得当天就赶到东山去寻陆敬修,殊不知陆敬修已经下山回到了城中。
  原来昨夜陆敬修打坐冥想之时,元神出窍,进入灵界之中,看见有青云自西北而来。青者,请也。
  陆敬修算到自西北来的贵人有事相求,便提前下山,回到家中等候。
  这可叫他老爹高兴的呀,恨不得当天就把女孩领回家给这个大龄未婚的儿子相看,谁知陆敬修一竖掌:“不必了,我下山,是因为有贵人自西北方而来,请我去办事,估计要出远门。”
  陆父自然不信,谁知到了下午,顾淑瑜的父亲便领着何宽上门打探陆敬修的消息。陆敬修出来见面后,众人惊讶极了。
  陆父又喜又悲,喜的是这个浑小子真的修出了本事,悲的是他有了本事,以后让他结婚更没辙了。
  何宽与陆敬修密谈,告知以详情。
  陆敬修初步肯定了张大雍的推测,但是表示:“待我见过郗女君后,再做定夺。”
  何宽见真寻到了高人,正欲当天便走,却被陆敬修拒绝:“今晚的天气不适合远行,而且何先生身上另有所托,不是吗?”
  何宽一拍脑袋,西平公让自己弄点枇杷膏回去,差点给忘了。同时也越发信服陆敬修,同意明日再走。
  而另一边,朱泠秋收到姐姐的来信,起先不以为然,待到几日后连着被介绍了几个外貌磕碜的郎君后,朱泠秋吃不消了。便打着去看看姐姐给她相看的郎君的名义,跟她爹讹了笔钱,带着部曲去京口玩了。这是后话,先按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