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命里难关 上

  日暮时分,慕青南正要去拜见慕辛王后,才走到王后寝宫门前,正好遇到王后的贴身侍女之一金儿步履匆匆地从外面赶回来,她忙上前问道:“金儿,王后今日都请了哪几位医师来为风大哥诊病?”
  金儿此时正满面愁容,她回头一看是慕王姬,忙道:“回王姬,王城有名望的医师都请了,但唯独章医师推辞年迈不肯应召,我都快急死了,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禀王后呢。”
  这位章医师如今已是鲐背之年,他医术卓绝,年轻时曾任慕辛医官总领,前任慕辛王慕姜病逝时,获罪被免,现在虽已告老多年,但慕辛王后用人之际却仍想起他来。
  慕青南听那金儿如此一说,就拉着金儿的手道:“跟我来,我们去找章医师。”金儿自是欣喜万分,跟慕青南一起去了。
  及到了章医师那处简陋的茅屋处,慕青南便道:“章伯伯,青南来看您来了。”慕青南的话音刚落,章医师已应声道:“是慕王姬来啦,快快请进。”很快就打开了房门。
  三人进了屋内,章医师忙给二人端上热茶,那金儿来找章医师时到连门都进到,此时才见到章医师,只见他眉须霜白,满头银发,虽已是耄耋之年,却仍是精神矍铄。此时他待二人这般热情,必是应召有望,真是多亏了是慕王姬出面,金儿满面愁容顿消,心中也喜悦起来。
  章医师道:“眼下我已无几余年,慕王姬还能时常来看我,真是让我倍感暖心呐。”
  慕青南笑道:“章伯伯,青南哪里敢说是来看您,您不怪青南两手空空而来青南已是心安了,只是此时青南遇到急难,不得不来打扰章伯伯,恳求章伯伯能出面相助。”
  章医师也笑道:“不怪,不怪,昔年若非慕王姬见我可怜,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早就挨不到今日咯。有什么难处我能帮的,慕王姬直说无妨,我就算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决不推辞。”
  慕青南喜道:“谢谢章伯伯,我有一位朋友,可是他患了失忆之症,青南这次就是想请章伯伯出手,搭救我那位朋友。”
  章医师欣然道:“这没有问题,我虽老迈,但我的医术还没有丢光,我还能为王姬尽力。”
  慕青南和金儿两个女孩儿齐露喜悦之色,二人连忙向章医师道谢。
  翌日,金乌渐高之时,慕辛王宫中已密密麻麻地集聚了许多位医师。
  慕辛王后从召集而来的多位医师中经过严格筛选,选出了包括章医师、穆医官、郑医官、孙医官、乌医师……在内的十位名医,他们依次获准进入南药房内为风一羽把脉,问症,并诊断病情。
  风一羽便这般由十位慕辛国最出色的医师挨个把脉,问询了一番,这几位名医诊断时个个眉头紧皱,诊断毕相互交谈也是晃脑摇头。风一羽还要不停配合他们诊问,个中繁琐枯燥,自不必言。对风一羽来说,单是一番切脉问症便是如此阵仗,真是不得不叹这般“王家风范”了。
  如此直到午后,慕辛王后携司卫府长司傅吕吉亲自来到南药房,她将十位医师全部聚集起来,打算了解一下诊断的结果。
  待众医师默默分成两列站定后,却发现缺了章医师。
  这才看到章医师一只手颤颤微微地还切在风一羽脉搏处,已不知是第几次为风一羽诊脉了,慕青南也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们。
  慕辛王后也并不急他,等了片刻之后,章医师才神情凝重地站在众位医师之畔。
  王后见他们都已诊断完毕,就问道:“诸位医师都是我慕辛城内最优秀的医师,今天都能给我这个薄面,共聚此堂,我也是深感欣慰。诸位医师既是我慕辛医术之顶峰,也都为那风公子诊断过了,不知现在都有何见解?那位公子究竟所患何病?是何病因?”
  慕辛王后本以为诸位医师定各有论断,甚至有几人当场争辩起来也是可能的,因为她并非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却不料众位医师俱是埋头沉默,满堂哑然,竟无一发言。
  慕辛王后也颇感意外,她便先向郑医官问道:“郑医官,你现在是慕辛资历最深的医官,就由你先说吧。”
  这郑医官也不是第一次为风一羽诊病了,只不过对于风一羽的病症,他此时仍未理清头绪,忽听到慕辛王后先问到了他,不禁大感惶恐,他道:“请王后恕我医道薄浅,不敢乱言,我还想先听听另外几位医师的高见。”
  慕辛王后道:“喔,看来郑医官谦虚了些。”然后她又将眼光望向众人。大家却仍是一言不发,慕辛王后脸色似已变得难看起来,她身旁的长司傅吕吉却笑道:“怎么?你们都是这般谦虚,都想先听听旁人的高见?”
  他这般出言,满含嘲讽之意,南药房中气氛顿时凝固起来,就连慕青南和风一羽也没想到诸位名医都没有诊断出一个结论来。
  此时章医师终于站出身来,他向慕辛王后施礼道:“汤王后,这位风公子脉象初诊之下与常人无异,但我仔细研琢后,发现他气血淤滞,因此经脉会为之梗阻,经脉之中尤以心脉为重,心脉不通,这或是风公子失忆的原因。但他为什么会气血瘀滞,其中原因确实难解,我怀疑是身中奇毒所致。”
  章医师这一番论断听得众人深感吃惊,当然最吃惊的莫过于风一羽了,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竟曾身中奇毒。
  慕辛王后点了点头,向章医师道:“果然还是章医师高见,只是不知风公子所中何毒,可否易解,需要多久?”
  章医师思索了少刻,沉沉道:“此为何毒,我亦未曾见过,但若解此毒,还请汤王后能给我十年时间。”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慕青南喃喃诧道:“啊,需要那么久?”
  慕辛王后听他此言,立即便又想到了亡夫慕姜,当初慕姜身患恶疾,不正是给这个章医师整整医治了十年,结果呢?最终却还是撒手而去,留下寡母孤女,苦苦支撑着慕辛基业这么多年,想到此处心中竟不由得升起一股怒火。
  长司傅吕吉看到慕辛王后脸色不对,忙附在她耳畔低声道:“王后,我们慕辛此时形势危难,哪里有时间给他医治十年,这般我们便是得了伏还后人又有何用呢?”
  慕辛王后缓缓道:“章总领,十年,怕是不行吧。”
  慕辛王后话音刚落,吕吉当即怒喝道:“章晏,你简直一派胡言,连什么毒都不知道,还要医十年,真是人越老皮越厚,也不怕旁人笑掉大牙!”
  章医师自是由他去说,沉默不语。
  慕青南见吕吉出言咄咄,语气放肆,当下向吕吉怒视道:“吕司傅,章伯伯若让人笑掉大牙,你又算什么,你能医治好风大哥吗?”
  慕辛王后道:“南儿,莫要无礼。”
  吕吉似是早有准备,他当即笑道:“没错,正如慕王姬所说,老臣已在慕辛国内寻得了一位神医,他定能治好风公子的疾症,只待王后指示,老臣就请他进来。”言毕目光望向慕辛王后。
  慕辛王后道:“喔,长司傅既已寻得神医,何不早说,快请神医进来。”
  吕吉当堂击掌,南药房门处由几名甲士簇拥着一个人进了来,这人一身黒衣,头挂长羽,满脸用油料涂得乌黑,而且走起路来姿势奇怪,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念着咒,却是一个巫师。
  药医师、巫医师虽同为医师,但二者之间还是有许多不同的,药医源起于神农,药理以草药为根本,医理以切脉、问察为依据,而巫医起源不明,虽也使用一些草药,但总体却是以符咒为主的。
  此时那位巫师进来,南药房中众位医师一齐哗然,因为他们都是药医,又都钻研药理行医治病多年,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装神弄鬼的巫医了。
  慕青南不无担忧地走到慕辛王后面前道:“母后,让这位巫师来为风大哥诊病,可信吗?”
  慕辛王后道:“能治好风公子才最重要。”
  此时长司傅吕吉高声道:“这位便是我慕辛有名的卞桑卞神医,他乃是神巫卞昂之后,由他来为风公子诊治,必能引借神灵之力,迅速治愈风公子的疾病,还复风公子健朗之身。”
  风一羽看到这黑面巫师进来,已无好感,待吕吉话音刚落,他便道:“就算我病发不治,也不需这位巫师来治病,吕司傅的好意,另请别用吧。”
  长司傅吕吉闻风一羽此言怒道:“现在是王后亲自为你主治,如此厚恩,岂能任由你来辜负?”
  突然那卞桑窜到风一羽面前,张口吐出一柱火焰,喷在风一羽面上,众人见到无不大吃一惊,风一羽自他挨近便知不善,待他一口火苗射出,便侧身险险避开。曾经他见到木伢以阳燧生火,那时感到的满是惊奇,可他此时亲见到巫师从口中生出火焰,所感不仅并无惊奇,反而满是厌恶。
  慕青南也快速风一羽前面,那卞桑行为诡异,她显然并不放心任由他接近风大哥。
  那卞桑怪气地道:“公子不要害怕,我方才不过是以神灵的力量为公子检看了一下。”说着头上那两支雀羽一甩,将眼睛向慕辛王后望去。
  慕辛王后显然见他能口生火焰,亦是吃惊,她急忙道:“卞神医,风公子身体情形如何?”
  卞桑笑道:“这位公子只是中了小小邪术,不出七日,我便能将他医好,恢复记忆。”
  此言一出,除了几位医师犹自不信,所余诸人无不惊骇,慕辛王后也惊喜道:“此言当真?七日便能治愈?”
  正在此时,章医师忽然挺身言道:“王后,若您将风公子托给这位巫师医治,不仅不能治好,反而会害了他啊。”他一言既出,南药房堂中顿时寂然无声,在场之人神色各异,但却无不凝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