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刀牙血案 上

  紫霞绝顶,风萧云瑟。
  两山夹峙,一渊长挂,中间正是那座断桥。
  这断桥,既是子宇落崖之地,也是墨樊陵殒命之处。
  七位武士一色长衫,站在山崖危处,言道:“主尊,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
  在那断桥一角,是一位神情冷峻、腰束玉带的年轻人,他听见了武士说话,却未言语,只是望着对面,默如磐石。
  七位武士亦不为奇,这位墨黎主尊的脾气性格,他们多少要了解一些。否则墨黎断澜不远数百里来到这紫霞山,怎么会带上他们。
  但墨黎断澜静默良久,七位武士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有人轻声道:“主尊?”
  这时有一位武士反应了过来,他遥指前方,惊讶地道了一声:“啊?那里……”
  另外六位武士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望,无不惊呼一声:“咦!”
  原来对面那山峰上,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人,也是在断桥一畔。
  可是双方相隔数十丈之远,七位武士都看不清切。
  当然,墨黎断澜却看得很清楚,他看到那人头戴斗笠,也正向对面望着。
  斗笠之下的这人,面色沧桑,但却是目光凛凛,眉宇之间没有沾染一丝岁月的风霜,在这世间,除了轩辕天门护法天无痕,只怕再无人能有这般非凡气宇。
  虽说墨黎断澜一双龙瞳凤睛,也是颇有气度,但比起天无痕来,他的气色却显得年轻了些,或许可以说是一位年轻版的天无痕。
  不过此时此刻,他们似乎都对彼此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不然他们也不会早早就注意到了彼此。这也难怪,他们来到紫霞山的目的,本就有相同之处。
  所以,两人初次见面,隔着数几十丈的深渊,却已猜到了对方的一半身份。
  忽然风云突变。
  两人各自跃起,半空中已是刀剑相击。
  紫霞山顶方才还是晴空万里,霎时间却已是遮天蔽日的刀光剑影,七位墨黎武士呆在崖头,只觉眼前一片雷崩电闪,勉强挺了片刻,很快便被拂面而来气浪撞得不住后退。
  天无痕和墨黎断澜手中各逞兵刃,脚下却空无一物,两人全是凌空对战,如此惊人技艺实乃人世所罕。七位墨黎武士虽也是各怀绝艺,但他们见到这番景象便也只有张口结舌,仰望而叹了。
  天无痕长剑飞转,使的乃是天玄剑法“龙凤呈祥”,但他内力精纯,剑法造诣殊高,在这一式“龙凤呈祥”上更有着许多旁人无法窥探的参悟,因此他剑芒既出,便如龙飞凤舞,不落痕迹,远比子宇从太清师祖处学来的那一式“龙剑呈祥”还要强出很多。
  而墨黎断澜甚为墨黎主尊,也是身负无上玄功,他刀光闪没,所到之处便如万钧奔雷落下,一式“威凌天下”祭出,瞬间周遭气聚成海,滔天巨浪咆哮而至,径直对上了天无痕的“龙凤呈祥”。
  随即一阵刀剑交击声穿出云空,七位墨黎武士耳鼓尖痛,却不知那些全是虚着,唯有最后轰然一声巨响处,才是天无痕和墨黎断澜真正的较量。
  七位墨黎武士被震得耳鸣目眩,连忙运功收整视听,这才发现墨黎断澜和天无痕已重回山峰两岸,却仍是各自占据着一个桥头。
  两人就如初时一样,相隔数十丈之远,遥相对望。
  墨黎断澜首先言道:“轩辕天门护法果然厉害,今日一见,始知家师所言不虚。”他这话语运了内力,因此天无痕虽在数十丈外,却仍是听得清清切切。
  天无痕淡然笑道:“轩辕盟中,我本是无甚名望之人,而墨黎主尊年纪轻轻,又与我素未谋面,却能一语道出我的身份,实是令我佩服之至。说来惭愧,我却是先前听到了你身后武士的议论,才得知你就是墨黎主尊。”
  墨黎断澜身后七位武士闻言顿时一惊,因为方才他们的确曾唤过墨黎断澜为主尊,但那时他们都是轻轻一语,随风带过,声音不大,更未运上内力传送,却没想到那天无痕竟能隔着这数几十丈的距离听了过去。
  墨黎断澜微微一笑,言道:“只是不知天护法可曾寻到了你的徒儿?”
  天无痕拱了拱手,道:“我正是要向墨黎主尊问及此事,只是不知墨黎主尊能否实言相告?”
  墨黎断澜道:“只怕他已不在这里了。”
  随后墨黎断澜看了看自己衣衫上破裂的一块小口,心中不禁暗道:“轩辕联盟四大护法,没想到单是其中一个天门护法竟已如此厉害。”
  他叹了口气,向天无痕道:“天护法,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于是转身便领着七位墨黎武士离开了这里。
  墨黎断澜一行人走后,天无痕头上的斗笠便即碎落下来。
  天无痕抚住胸口,嘴中却已有一抹鲜血溢出,他心道:“这墨黎主尊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功力,这可实在是不可思议。”叹了口气,转念又想道:“只是墨黎主尊为何会现身紫霞山上,我本还想从他口中探得一些关于子宇的下落,难道子宇真的已经不在这里了么?”
  深谷之底,前辈坟茔处,摆着许多野果,累成两堆。
  子宇和寒雪二人既已习得遮天术,身法大为精进,那位创出遮天术的前辈自然也就成了二人未曾得见一面的恩师,他二人今日就是要向前辈祭奠感恩,以告慰这位恩师前辈的在天之灵。
  二人祭拜之后,又沿路回去,但不走几步又来到了那位前辈尸骨出现之处,子宇停住脚步,向那前辈身死之时所在的地方望去,不由得心中悲戚:“如今雪儿和我,会不会也会像这位前辈一般,最终将这一生都埋没在崖底?”
  寒雪忽道:“子宇,你看到上方那处崖顶了么?”
  子宇抬起望眼向上看了一番,那崖壁之上抢眼之物不过还是以前的那些树木青藤,他听寒雪说时,还道是有什么新奇之处,此时观望之后,无精打采地道:“那里你不是已经查探过了么,又有何好看?”
  寒雪嗔道:“不是那里,是更上面些。”
  子宇听了,道了一声:“喔?”寒雪早已跃起,直飞身攀到了那崖壁之上。
  不过一眨眼功夫,子宇看到寒雪的身影所在之处已更比前番查探之处高出数十丈。
  此处犹非尽头,只见她向上又盘旋而起,实在是太高了,几乎要从视线里消失了,子宇连忙运气入目,这才又看到寒雪的身影,但只一闪却又不见了。
  子宇大吃一惊,因这崖壁之上,光秃秃的,并无立足之处,寒雪焉能一瞬消失不见?
  正焦急处,寒雪的声音已向他传来,只听她惊喜道:“子宇,快上来,这里果然有路!”
  子宇心中陡然涌起大喜之情,正要跃身而上时,却不禁惆怅道:“如此之高,我怎能上得?”
  寒雪急道:“你怎会如此之笨?看到崖壁上横起的那几棵树木了吗?”
  子宇闻言,如梦初醒,登时明白过来,他纵身一跃,已来到那岩层缝隙间生出的树枝之上,接着这树枝落足,弹腿再起,便向寒雪所没身之处投去。及他一口气正要用尽,寒雪料他会有气尽之时,早已将长长的衣袖向他伸出,子宇看见一尺玉袖闪来,紧忙伸手握住,寒雪臂腕一扬,将他拉了上来。
  子宇既到了上面,刚要站起时,头已顶到了上方的石壁,四下看处,原来所处之地并非山顶,而是一处岩洞前端,只是这岩洞入口还有脚下石台并不平整,不像是自然形成,竟像是刀斧开凿出来的一般。
  寒雪见子宇也上了来,向他笑道:“看到没,我就说这里会有文章,上次查探崖壁上那一层树木之时,我便隐隐觉得这里似有洞天,只是可惜那时还无力来及此处。”
  子宇兀自激动不已,他只向寒雪道:“雪儿,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们快看看这里可能出去。”
  二人当先一眼向那岩洞望去,只见里面幽黑狭窄,并无一丝光线,只是看一眼已令人不寒而栗。
  除了那岩洞之外,还有一条在山石间开凿的小路,铺在脚下,环着崖壁延伸丈余,直至转角处没去,只是这小路与山坡之处的道路并不相同,因为这条小路是嵌在山石之间的,可谓三面临石,一面临渊,极其逼仄,与其说是小路,倒不如说是洞穴更为恰当。
  子宇看到此处,当即向寒雪道:“雪儿,你且等着,我先向那小路探探。”说完,他即投身那石路之中,因为那小路实在太过狭窄,子宇只能匍匐爬进,待他转过那崖角之后,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崖壁转角之处,便是那小路尽头之处,子宇不由暗暗忖道:“竟是何人凿出这样一条没有来由的山路,这般凿来又作何用呢?”
  子宇正不得其解时,忽然看到那小路尽头,竟然嵌着一块暗绿色的硬疙瘩,他仔细辨认才觉得像是一把斧头来,想来是那把斧头久经风雨侵蚀,才这么锈迹斑斑的,想到此处,子宇侧头去看,只见那斧柄已经深深没入岩石之中,似乎在那崖壁之上划出一段长长的裂痕之后,才停了下来插进岩石的,当他看到那巨斧自上下的划痕,不觉心下大为骇然,再回头看看自己身下所处的石路,不正像是一斧一斧开凿出来的么?
  想到此处,他背脊顿时生出一阵冷汗,似乎已略略明白了几分。
  寒雪见子宇折身返回,即向他问道:“怎么样,前方有出路吗?”但看到子宇面如土色的样子,也知那路必是不通了。
  果然子宇答道:“没有,只看到尽处留有一把斧头,看来这崖台和石洞是由前人用斧子所开凿出来的。”
  寒雪喜道:“既是由人力所凿,那这石洞就定是出口无疑了?”
  子宇又向那漆黑的岩洞望了一眼,沉沉地道:“但愿如此吧。”
  寒雪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进去这岩洞看看吧。”
  子宇却连忙抢在寒雪前面,他道:“里面太黑了,我们还是要小心些。”说着就要向那岩洞探去时,寒雪却在他背后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子宇回过头来道:“怎么?不是说好要去探看么?”
  只听寒雪道:“子宇,这岩洞确实暗得紧,你等我一下,我去取火把来。”
  还没等子宇答应一声,寒雪已经一跃而下。
  此时他们所在的地方已与那谷底至少相距百丈之多,寒雪这一跃,生生惊得子宇失喊一声。便是轻身再好,不在危及关头,这百丈崖底也是跳不得的,子宇修学轻身之术十数年,这在他心中已经成了一个本能的反应,方才他陡然见寒雪跃下,故此大吃一惊。
  但旋即又想到寒雪的身法早已晋入宗师之境,并非寻常武夫能比,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果不多时,寒雪已采集好了燧石、油松木等物,一并带了上来,二人便将茅草引燃,点了油松木做成火把,各自持了一支,重又向那岩洞里面探去。
  在那岩洞里面有了火把相照,自然方便多了,只是那岩洞凿得极窄,子宇手中火把亦举不到头顶,只能放在胸前,两人也只得一前一后,徐缓前进。
  这岩洞凿自何时,二人自是不知,但子宇只是看到那洞壁之上一斧斧劈凿下来的痕迹,便已深感触目惊心,而且随着自己向前行进,心中的压抑之感便越发沉重。
  约摸走了十丈深处时,子宇身子忽然颤了一下,随即停住了脚步。
  后面寒雪察觉到子宇有异,连忙紧张地问道:“子宇,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