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无定河边骨
“哥哥与小七，是生生世世的缘分。”小人儿喃喃重复道。
“嗯。”沈阔执起小人儿的手放在胸前，眼中是克制隐忍的辉芒。
小人儿来不及将手抽出，下人便已端着粥菜进了房间，那下人见了只是别有深意地地看了小人儿一眼，小人儿却急急抽出自己的手，道：“哥哥莫要逾越了，免得下人们又有话说。”
“下去吧，沈家家规你当清楚，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你自己心里有个定数。”沈阔听了小人儿的话，皮笑肉不笑的对那下人说道。
“是。”那下人匆忙放下粥菜，便出了房间。
“小七可还满意？”沈阔拿起筷子递给小人儿，戏谑地问道。
小人儿不说话，脸红得快要滴血一般，沈阔见她慢慢吃着，便在一旁削苹果，待小人儿一碗粥吃好，沈阔便递过去半个苹果。
“吃不下了。”小人儿一手捂着肚子道。
“再多吃些，你又不吃荤，再不吃点其他的怎么行。”沈阔硬是将苹果塞到小人儿手中，看她咬了一口才作罢。
小人儿吃好苹果后，眼睛已有些发沉，便道：“哥哥早些歇息，夜安好梦。”
“好。”沈阔收拾了碗筷便出去了。
小人儿很快便睡着了。
战争是半夜打响的，彼时小人儿睡得正香，忽然被一道“轰隆——”的声音震醒，接着便听到人群逃窜的声音。
小人儿慌忙下了床，刚开门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哥哥？”小人儿抬头望着眼前的人，全身上下满是尘土，唯有一双眼睛透亮着令人安心的光。
“日本人打进来了。”沈阔简短地说，“攻势比我们预测的还要猛烈。”
“嗯。”小人儿表现得很淡定。
“所以哥哥方才是去顾公馆了么？”小人儿又问，同时仔细打量沈阔，直到确认他身上没有哪一处受伤才放心地笑了笑。
“小七。”沈阔突然将小人儿拥进怀中紧紧抱着，“我会派人守卫小苑，你莫要出门，好好在家待着等我回来。”
沈阔的话语有些急切，小人儿听了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道：“哥哥放心。”
沈阔放开小人儿后，便带了一队人离开了。
这一夜，火光将整个南京城照耀得犹如白日，人群的嘶喊声也持续了一夜，小人儿便是坐在台阶上，看着炮弹飞过屋顶，又落在离小苑很远的地方，小人儿一边庆幸一边祈祷，一时间竟连哭也不会了。
生与死的距离就那般近，小人儿第一次感受到人对生死的无奈。
小人儿便这样坐到了天明，直到炮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小人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房间去。
这一觉小人儿睡得极不安稳，一张张流着血的脸似乎就在眼前，他们眼中的绝望叫小人儿害怕。
小人儿突然从梦中惊醒，醒来才觉身上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袭人。”小人儿唤道。
许久，却不见有人应，小人儿这才记起已经许久没见到袭人了。
顾不得没穿鞋袜，小人儿光着脚便跑出了房间。
“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小人儿刚出了小苑门口便被门外守着的人拦住，“我要去找袭人。”
“小姐不可，外面危险。”门口守着的人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们让我出去。”小人儿着急得哭了出来。
“不可。”其中一人刚说完拒绝的话，手臂便被小人儿死死咬住。
“啊……”那人痛呼出声，却仍然拦着小人儿。
“小七。”沈阔这时回来了，脸上满是土灰，衣服也破了好几个口子。
“小七……”沈阔似乎有什么话要对小人儿说，但看到她的样子便将话咽了下去。
“参谋长，尸体抬回来了，是不是马上安葬？”这时一个穿军装的人走了过来。
“什么尸体？”小人儿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慌忙去看沈阔，却发现沈阔目光闪躲着将头别到一边。
小人儿这才发现不远处停了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上的白布被鲜血染红。
小人儿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尸体垂下来的手臂上挂着一串琉璃珠子，小人儿记得，袭人最爱琉璃珠子了……
“哥哥……”小人儿眼中的泪水汹涌而出，似乎要得到一个求证一般，不断重复着：“哥哥，那不是袭人对么？一定不是袭人。”
“小七。”沈阔扳着小人儿的身子，声音沉重，“你听哥哥说，哥哥也不愿发生这样的事，哥哥会将袭人好生安葬的。”
奈何小人儿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了，一把将沈阔推开便跑到尸体旁边去。
“袭人……”小人儿不断落泪，“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小人儿一遍遍自责道。
此刻袭人就在眼前，小人儿却没有半点勇气将白布掀开，哪怕是当作再看袭人最后一眼也做不到，“袭人……”小人儿哭得声音都沙哑了，“袭人，你不要怕，我在这。”小人儿俯下身去抱住那一具冰冷的尸体。
有风吹来，白布忽然被吹开，小人儿一眼便看到了睡着的袭人，她的脸上青青紫紫，布满了伤痕，不再有以往活泼的样子，小人儿终于颤抖着手将白布掀开，再往下便看到几个血窟窿……
“袭人——”小人儿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小人儿再次醒来已是傍晚，“哥哥。”小人儿轻轻摇醒床边枕着头睡过去的人。
“小七醒了，可有感觉什么地方不适？”沈阔说完拿了另一个枕头垫在小人儿头下。
“哥哥……”小人儿却扑进沈阔怀里，抽噎着道：“哥哥，我好怕，好怕……”
“小七乖，不怕不怕。”沈阔轻轻拍着小人儿哄道。
过了许久，小人儿的情绪才稳定下来。
“哥哥，袭人是怎么死的？”小人儿几乎颤抖着问出这句话。
“哥哥也不知，哥哥见到袭人时，她已经那样了。”沈阔垂下眼睑，不去看小人儿，却回想起了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幕。
他带人赶到时，那几个日本兵正在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