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暮看日西坠
“哥哥。”小人儿声音有些哽咽，眼中泛起泪花，整个人被阳光包围着，更添一股忧伤之意。
“小七。”不待沈阔走近，沈阔便大步走过去将小人儿拥进怀中，“小七，你受苦了，是哥哥不好。”沈阔柔声道，看小人儿的眼神满是怜惜。
“你终于醒了。”小人儿踮起脚尖抚上沈阔的脸。
“害我的小姑娘担心了。”沈阔的半边脸在小人儿的手心摩擦着，嘴角绽开一抹浅笑。
“哥哥，哥哥……”小人儿连续唤了几声，沈阔亦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应着。
夕阳的余晖中，一个留着花白胡须的老爷爷柱着拐杖进了院子，那老妇见了，忙过去搀扶着自家老头子，语气责备又心疼，“都叫你不要出去了，现在这世道乱得很，你还整天往外跑。”
那老头子见自家老婆子生气了，忙从怀里掏出一颗灵芝，献宝似递给那老妇道：“这是我今日上山找到的，能值不少钱呢。”
“跟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那样不让人省心。”老妇接过灵芝用袖子小心擦了擦，道：“我扶你回去歇着。”
两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走进屋里，隐隐还听得见那老妇笑着对老头子说：“这小两口感情可真好。”只听见那老头子道：“我年轻时也同你这般要好，那时候我一刻也不能离了你。”
那老妇笑了笑，又回忆起年轻时的光景，哪怕眼角的皱纹深了，脸色枯黄，但眼中仍是无法遮掩的幸福。
“老头子，若有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那老妇笑开了颜道，“嗯，好。”只听见一道苍老幸福的应声应道。
许久，小人儿才放开沈阔，举起泡得红肿的手道：“哥哥，你看，那朵晚霞像不像我？”
沈阔忽然笑了，他虽不知小人儿何故会问那般奇怪的问题，但仍是点头道：“像。”
“也像我们。”小人儿的情绪低落下去，“看似很绚烂，却等不到明日的晨阳。”
“傻姑娘，只需等到傍晚时分，晚霞又会再一次出现。”沈阔缓缓道：“所以我们只需等待。”
“哥哥，我信你，好生等待。”有沈阔在身边，小人儿莫名便觉得安心，这种安心，让她再无谓世间的悲伤，让她有了直面人生的勇气。
沈阔轻轻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记得我那日……”
“是我久不见哥哥回家，后来便央着阿雍带了我出来寻哥哥，好不容易寻到哥哥，好不容易将哥哥从死人坑里带了出来。”小人儿缓缓道。
沈阔听了，却久久不语，末了，才又重新将小人儿用了很大力气拥进怀中。
“哥哥可有好些？”小人儿从沈阔怀里探出头来。
“好多了。”沈阔道，随即垂下眼眸，“我昏迷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战争打得怎么样了。”
“南京城……”小人儿顿了顿，才道：“守不住了。”
“轰——”沈阔只觉一道惊雷响过，“南京城……亡了？”沈阔几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所以我们待在这里也不安全，敌人随时有可能找到这里。”小人儿又道。
见沈阔不说话，小人儿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小心翼翼地道：“哥哥莫要难过，人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这下轮到小人儿安慰沈阔了。
“小七……”沈阔的眼睛红了起来，声音也有些低哑，“那么多百姓怎么办？”
此时的沈阔像是个孩子般无助，小人儿第一次面对不知所措的他，也不知该如何宽慰他才好。
“哥哥别难过了，外面风大，我扶你回房间。”考虑到沈阔的身子，小人儿道。
二人进了房间，老头子正坐在炉火旁，不时往灶里添些柴火，那老妇则在切着一些白菜，炉上大锅里的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小人儿将沈阔扶到床上坐着，便跑过去接过老妇手里的活，“陈妈妈，我来吧。”
“好孩子，油在柜子底下。”被唤作陈妈妈的老妇指着旁边的小柜子，慈祥地笑着说，说完捶着腰走开了。
小人儿不时便炒好了白菜，老妇又拿来一些萝卜给小人儿切了做汤，汤菜很快便端上了桌。
“粗茶谈饭的，还望不要见怪。”那老妇边摆着碗筷边道，沈阔这时恢复了一点精神，听了老妇的话只是笑了笑，道：“无妨的，还要感谢大爷大娘这些天的照顾。”
“好了，快过来吃饭吧。”小人儿扯着围裙在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将老头子扶到上坐。
“大爷，南京城如今亡了，你们为何不跟着大伙避避难？”饭桌上，沈阔问道。
“能去哪儿呢？我和我家老婆子都老了，经不起折腾，我们能活到这个岁数，已经是赚了。”老头子颤颤巍巍往嘴里送进一口菜道。
“倒是你们小两口，不是大娘不留你们，如今这形势，你们也当为自己做个打算才是。”老妇接着老头子的话道。
“是了，陈妈妈，等哥哥身子养好，我们便离开这儿，只是……”小人儿说完不忍地看了老妇一眼，“陈妈妈和陈爷爷怎么办？”
“好孩子，不用担心我们，我们这么多的岁数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老妇宽慰小人儿道。
待吃过饭，小人儿去收拾碗筷，沈阔与老头子继续坐着聊天，“可怜这南京城只守了十日。”那老头子拿出烟袋在桌面上一边敲一边说。
“十日么？”沈阔似有些恍惚，半响说不出话来。
小人儿这边烧好了水，又过来叫沈阔，“哥哥，水烧好了，你进去洗个澡吧。”
“好。”沈阔点点头，站起身来，“大爷早点休息。”沈阔道。
“你也是。”老头子低低应着，吸了一口烟道。
沈阔这才和小人儿进了里间，“小七几时学会了做这些活？”沈阔关好门问道。
“来到这里便会了。”小人儿苦涩地笑了笑。
沈阔不再说话，却没有立即洗澡。
小人儿便是那般望着烛火下孤寂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