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日生残夜
“好。”小人儿笑着接过汤药，埋下头小口呷着，待一碗汤喝完，段长安接过小人儿的空碗，铺了些鸡肉在碗底，才在上面盖了层饭。
小人儿听话地吃下，段长安也不断给她夹一些菜，待吃到碗底，小人儿看见了鸡肉，肚内又开始一阵翻江倒海，但思及腹中孩子，还是强忍着恶心之意吃完。
小人儿吃完饭后，便照旧躺在竹椅子上小憩，段长安见了，也只是宠溺一笑，吩咐苏晓替她拿来毯子盖上。
小人儿这一觉便睡到了天黑，眼见天色昏暗，段长安见小人儿还未醒来，这才疑心。
只见小人儿脸色苍白着，丝毫不见半分血色，段长安好不容易压住内心的慌乱，一阵风吹过，小人儿身上的薄毯骤然滑落，入目的是惊心的大片红色。
“小七！”段长安低低吼了一声，这才抱起小人儿急忙去找镇上的郎中。
郎中一番诊治下来，只说小人儿腹中的孩儿落了，加之用药过猛，恐有性命之忧，段长安听了一时呆愣在原地，半响才回过神来。
将全身的家当拿出，段长安几乎哭着哀求郎中道：“请您一定要救她。”
饶是段长安找的郎中已经是镇上最好的了，然过了几个时辰还未给段长安一个准信儿，只一直含糊着说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这个词落在段长安心中委实有点重，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心中被一种叫悔恨的情绪占据着，压抑着，久久得不到解脱。
两日后小人儿才醒来，彼时段长安正守在她身边，见她醒来欢喜极了，只是无论他说什么问什么，小人儿俱是不发一言，眼中空洞洞的，没了往日的灵气。
“小七……”段长安见小人儿的模样，不免心生怜惜，一时竟想伸手去摸摸她的脸，小人儿见到段长安伸过来的手，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直直看向段长安内心最深处，段长安被这样的眼神吓到，狼狈逃出房间。
直到听不见人的脚步声，小人儿才低声哭了出来，她想起那日她睡着睡着忽然觉得下腹一阵疼痛，她想呼救，然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便是那般清楚却又疼痛地感受身下不断流着的东西，到最后竟然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以减轻一点疼痛……
长安，我错看了你。
你怎么忍心？
那可是我视作生命的东西。
你也一并毁了我吧……
小人儿后来又睡下了，期间郎中来过一次，看过只说人脱离危险了，好生将养着便好。
段长安听着郎中的话，却没有勇气看一眼床上的人儿。
离奇的是，自小人儿出了事苏晓便不知所踪，段长安找到她时已是第三天，彼时她被一群人绑着叫价拍卖。
那是段长安在去给小人儿抓药的途中看到的。
段长安就那般定定地望着苏晓，眼中平静如水，细看却又参杂了别样的情感，他仿佛在等一个说法，等苏晓亲自告诉他事情的真相，饶是苏晓答应他要做那个恶人，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苏晓为何会提前下手，而且还下了那么重的剂量。
人群中有人将价格抬到了最高，苏晓仿佛认命一般，闭上眼时的绝望深深印在段长安心里。
“好嘞，恭喜这位爷了，人我们稍后就给你送过去。”只见一位粗膀子大汉走出来道。
说罢又对出价最高的那人笑脸相迎，赔着笑说了一些话，这才命人将苏晓拉过来。
苏晓的头发被人狠狠扯着，饶是家道最不济的时候，她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竟忍不住落了泪，众人见了也只有叹息的份，谁叫买她那人是镇长儿子许闫，说起许闫，镇上人没有不骂的，欺霸乡里、勾结坏人，甚至还贩卖鸦片……
苏晓被人带走时，恰好看见人群中的段长安，一时也忘了落泪，百般恳求才求得那些人让她与段长安说一句话。
“段先生，我没有，药不是我放的。”苏晓急急解释。
“嗯。”段长安听了淡然点点头，“我知道不是你。”但是下一秒，眼中却突然升起一股狠戾，“不是你，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原来段长安在苏晓消失后便找人调查了她，发现她正是小翠的妹妹，不过两姐妹分开的原因却不得而知，但能肯定的是，小翠也在南安，而且与苏晓见过面。
“我……”苏晓听了段长安的话垂下头，“替我跟夫人说声对不起……”
“她如今连我都不原谅，你还是别奢望了。”段长安说完又冷冷接着道：“只是，你没想到你那好姐姐，不仅从你这处打探到消息，杀了小七腹中的孩子，而且还狠心把你卖掉。”
一番话下来，苏晓听得脸色泛白，嘴唇不住地颤抖，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一句话。
苏晓，你这一辈子的罪孽，是赎不清的。
冥冥中，苏晓似乎听到一道来自天外的声音，那道声音宽恕世间所有人，却唯独不渡她。
苏晓知道，自己这一生的罪孽，真的，赎不清了。
直到苏晓消失在人群中，段长安才提着药包回了住处，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便落起雨来，雨越下越大，街面上低洼的地方很快便蓄满水。
这一夜大雨不歇，南安的落尘江涨了大水，许多住在低处的人家都连夜搬走了，小人儿便是这样，站在窗外望了一夜雨，望了一夜的江水。
段长安几次想叫她早些歇下，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只是守在她门外，替她添了一夜的烛火。
大雨直到第二日才停下，太阳自江面升起，洒下无限温暖的光芒，小人儿这才觉得有些困，喝下一些段长安熬好的汤药便睡下了。
段长安见小人儿睡下，才放下心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睡，两人都睡到了傍晚。
再晚些时候，段长安被敲门声吵醒，心下正疑惑时，敲门声却越发大声，段长安怕吵醒小人儿，急忙下床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沈阔。
此时沈阔一身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