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只合江南老
那群大婶被段长安瞧得不自在，只好讪讪走开。
段长安却开口叫住其中一个，“陆家大嫂。”段长安唤道。
闻言，一个年纪约莫三十岁的妇女停下步子，怔怔看着段长安。
“这些日子很感谢你教小七做衣裳。”段长安走到陆家大嫂的身边，掏出几张票子送到她手中，“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我和夫人初来乍到，还望多多关照。”
那妇人先是疑惑了半天，待反应过来，才连忙推却，“哪里的话，怎么说我们这些左邻右舍都应该帮衬你们的。”
段长安听到陆家嫂子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无法将她与那群只会嚼舌根的妇女联系在一起，便细细打量了陆家大嫂一番，只见陆家大嫂穿着平常人家的衣服，袖口和裤脚处却别出心裁地绣了精致的花，头发梳的也是与其他妇女不同的发髻，看得出是个懂得装饰自己的人。
段长安拗不过，只好把票子收回，那陆家大嫂才露出了一个笑。
“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你家小娘子无聊时也可来找我叙叙话。”陆家大嫂道。
段长安自是一番道谢，这才将陆家大嫂送出了院门。
段长安在院门处落了锁，这才回到房间去看小人儿，此时小人儿已经安静下来，安静地蜷缩在墙角，只是人看起来痴痴的。
“小七。”段长安走近小人儿，柔声哄道：“我带小七去院里捉蜻蜓可好？”
小人儿不语，呆呆地看着地下，一双眼睛怯生生的，不知在害怕什么。
“小七！”段长安重重唤了一声，小人儿这才弱弱地应了一句。
“小七，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打我好不好？只要能让你心中舒畅，我什么都愿意做。”段长安突然拿起小人儿的手激动地说。
小人儿却慌忙将自己的手抽出，看着段长安一言不发，许久，才站起身走到外面，段长安忙跟在小人儿身后，只见她走到竹倚前，抬起脚狠狠朝竹倚踢去。
“小七！”段长安忙走过去将小人儿一把抱在怀中，“你莫要伤害自己，你打我，打我好不好？”说罢拿起小人儿的手狠狠朝自己脸上打去。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脸上，段长安却笑了起来。
小人儿的手心很快红了，段长安心疼地拿起呼了口气。
“小七。”段长安说：“是我不好。”
小人儿的眼中这才有了些灵气，“长安，我知道你不会害我的，对么？”小人儿抓住段长安的衣角问道，像是要求证什么。
段长安却偏过头去，道：“你该知道我的心意，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喜欢的人怀着别人的孩子？”
话音刚落，小人儿眼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手突然垂下，段长安握紧了拳头，好不容易才压下住内心想要解释的冲动。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为你的孩子报仇呢。”段长安道，内心的苦涩一阵高过一阵，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长安……”小人儿哭着跑开，脚下的鞋子跑掉了一只，待段长安捡起鞋子时，人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段长安捡起小人儿遗落的鞋子，掏出绢帕仔细擦了擦，这才拿着去找小人儿。
还好方才他给院门落了锁，所以倒不急着小人儿，只是想着他的小人儿躲在哪个角落偷偷哭泣的样子，心里还是重重疼了几下。
一阵风吹过，段长安心中掩藏的一些事被吹开，其实那日并不是他最后一次见苏晓，昨日才是。
段长安心中大抵还是心疼那个笑起来脸颊两边有好看梨窝的姑娘。
那个笑起来有好看梨窝的姑娘没了父母，又被姐姐陷害。
那个笑起来有好看的姑娘被姐姐卖了，还哭着求他放过她姐姐。
又一阵风吹过，段长安不愿再回忆下去，他既然答应了，便是要护着别人的，哪怕，小人儿会恨上他。
段长安是在陆家大嫂的家里找到小人儿的，据陆家大嫂所说，小人儿带着满身伤痕找到她，哭着求她帮她离开南安。
“小七，我来接你回家了。”此时小人儿正缩在陆家大嫂的旁边，见段长安伸过来的手，大声叫了一声便晕了过去。
“你家小娘子这娇弱的模样，是个人见了都会心疼，往后须得好好照顾她才是。”段长安抱着小人儿回去时陆家大嫂说了这么一句话。
段长安将小人儿抱回住处，仔细替小人儿检查她身上的伤，发现她的手肘处和膝盖处皆有淤青，心下便明了，她定是翻墙出去的。
段长安找来药替小人儿擦好，又喂她喝了一些糖水，这才关好门由她睡着。
小人儿自从离开沈阔便睡得不安稳，时常从梦里惊醒，这一夜也不例外。
此时只听得见蝉鸣声和风声，小人儿抱着膝盖坐到天亮。
直到天空泛白，段长安端了热水进屋，小人儿才又重新睡下去。
段长安却不让她再继续睡，将她扶起来便抱了出去，“小七吃些东西再睡。”
段长安将小人儿抱到竹倚上坐着，进屋端来她最爱的虾子粥，一口一口吹冷了喂她。
小人儿只吃了半碗却无论如何也不吃了，段长安无奈，只好又削了苹果喂她。
小人儿吃饱后，很快又在竹倚上睡去，段长安将她抱回房间便出了门。
小人儿醒来没有见到段长安，只见桌上放了些银票，旁边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小七，以后好好照顾自己，船票在你的枕头下。”寥寥数言，小人儿看了心里却有道不明的滋味。
段长安很晚才回来，回来时院子里灯火亮着，段长安惊讶之余却看见一道瘦弱的影子在灯下忙活，透过纸糊的窗，隐约可见小人儿贴在脸颊两边的头发。
段长安推开门，却见小人儿朝他大方一笑。
“长安，我想过了，这儿挺好，我想在这儿老去呢。”小人儿一见到段长安进来便起身道。
段长安听不真切，他忽然想起书中的那句“游人只合江南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