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上柳梢头
“陆川，你快些醒来……再不醒槐花就要谢了……”
小人儿的声音浅浅柔柔的，也不知道床上那人听进了多少。
小人儿又陪了陆川好些时候，才走出了房门。
阿月等在门外，见到小人儿出来忙迎上去道：“沈先生说自己一路奔波，还未来得及吃东西，叫我们来问小姐要做什么给他吃。”
“呵。”小人儿轻轻笑了，“阿月你不妨去问问沈先生，他自己难道没长嘴么？为何不知道自己来问——”小人儿顿了顿，又道：“再说，我几时清楚过沈先生的喜好过？我自己竟不知。”
阿月被小人儿的一席话说得糊涂了，难道是自己的判断有误，莫不是小姐与沈家公子的交集真的不深。
不对，阿月突然醒悟。
若不深的话，两人之间又怎会那般别扭？
阿月突然有些心疼自家小姐了。
这般骄傲的她也会有妥协的时候么？
对，骄傲。
阿月觉得这两个字很是适合自家小姐。
像一只小刺猬，脾气温和，但却有着极深的骄傲，起码不会让人轻易触碰到自己的一身长刺。
“阿月，你就这般同沈先生说。”小人儿说完便走回了个自家的房间。
袖子中的手早就掐出了道道血痕。
小人儿的脸色越发苍白，她甚至想打自己了，这是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生哥哥的气，而且依照她自己的想法来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生的是哪门子气。
总之，就是生气了。
或许，是气他空有一身君子之风，却只会做做甚渔翁之利的那个人。
或许，又是气他声声唤她小七妹妹。
是了，是气故乡的槐花开了，可是他却不记得说带她回去看。
小人儿轻轻笑了。
小人儿才回到房间坐下，便把脸上的脂粉洗了个干净，又露出了那张素白的小脸来。
“小七妹妹真是有趣得紧。”小人儿突然听见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小人儿迟钝了一下，缓缓转过身去，却见是沈阔就站在她门前的石阶上，一身青色衣袍衬得他眉目越发俊朗了。
小人儿细细望去，又似乎瞧见了他眉间的一抹温暖。
小人儿的心跳漏了半拍。
只见沈阔抬步走进了房间。
“虽说小七妹妹天生丽质，可这样的妆扮到底还是素静了些，不若在头上添朵花。”
沈阔刚说完便从衣袖里拿出了一支……槐花。
鬼使神差般，小人儿并没有动，生生依着沈阔将那支槐花别在了自己头上。
“嗯，甚是好看。”沈阔由衷地说了一句。
小人儿努力说服自己，而后冷冷道：“沈先生已有妻妾，还是不要来招惹我的好。”
“小七妹妹说笑了，阔何来妻妾？至今只有一个未婚妻罢了。”沈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作这一番解释。
“小七提前祝沈先生喜结良缘。”小人儿深吸了一口气，又接着道：“早生贵子，夫妻携手到白头。”
许是小人儿的这番话刺痛了沈阔，沈阔挑了一下眉，而后道：“多谢小七妹妹的祝福，阔定能如小七妹妹所愿。”
小人儿别过头去，半天才道：“听说沈先生还没用饭？可是我们陆家招待不周？”
“招待不周？”沈阔细细品味这四个字，倏尔笑了，“莫不是小七妹妹还以为为自己尽到了地主之谊？”
“先生说笑了，不过是我家夫君还未好起来，我这个做妻子的没有多余的心思招待先生罢了。”
在听到小人儿说“我家夫君”四个字时，沈阔的心刺痛了一下。
“哦，我竟不知几时小七妹妹做了这陆家的女主人。”
沈阔这般道。
“便是在你看不到的时候。”小人儿决心要好好气沈阔一把，只是她也不知道沈阔会不会被气到。
“小七妹妹可真会说笑。”沈阔突然靠近了小人儿道。
“阿月。”小人儿推了沈阔一把，大声唤阿月。
隐约可听见外头树叶落地的声音，并无人应答小人儿。
“小七妹妹不必费心了，阿月姑娘去了厨房。”
沈阔将小人儿的动作看在眼里，笑着道。
“去了厨房？”小人儿不解。
“我骗阿月姑娘说小七妹妹想喝鸽子汤，阿月那个傻姑娘，竟真的把二爷养来送信的鸽子杀了。”沈阔的声音充满了不知名的魔力，此刻在小人儿耳边缓缓说着，小人儿险些就着了迷。
“你走开，男女授受不亲。”小人儿使劲推了一把沈阔，自己则往后退了好几步，而后才高声说道。
“那只是古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说辞罢了，若古人也暖香在怀，又怎会说出这般冠冕堂皇的字来。”
沈阔说出的这一番话足足使小人儿愣了片刻。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从沈阔口中听到这番话。
许是世殊时异，连他也被这尘世纳洗劫一空，再无从前的纯粹干净了。
“沈先生说笑了，圣人说的话，又怎会有错呢？”小人儿依稀记得从前沈阔也这般对她说过，便拿这句话来堵沈阔。
沈阔不再说话，似笑非笑地望着小人儿，像是要把她看穿。
小人儿不喜欢这样的目光，转过身去背着沈阔。
“那道鸽子汤就当款待了先生罢，还请先生早些移步，莫要叫汤凉了。”小人儿背对着沈阔道。
沈阔心底大概也是明白小人儿的心思的，听她这么说也不好再待下去。
于是起身道：“小七妹妹，我晚些时候再过来找你。”
小人儿不言，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小人儿才转过身来。
却见那一袭青衣在靠着门朝她笑着。
“小七妹妹，你终于肯转过身来了。”
“你不走我走！”小人儿当真是被沈阔气到了，连鞋子也不穿便跑下了地。
“小七妹妹，今日十六，俗言道：“十五的月儿十六圆”，今晚才是赏月的最佳日期，不知小七妹妹可有时间陪我一道赏月？”沈阔跟在小人儿身后道。
“呸，你这样的人，我是决计不会跟你一同赏月的。”小人儿回过神啐了沈阔一口。
沈阔笑了，他突然停下脚步道：“小七，我三十岁将你捡回了小苑，你可有一日真正听过我的话？”
小苑？三十岁？
久违的时光浮上心头，小人儿的脚步似有千斤重，再也动不了半分。
“你是……哥哥？”小人儿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
“傻小七，连自家哥哥也不记得了么？”沈阔走过去轻轻揉了揉小人儿的头。
这一次小人儿没有躲开，面前的沈阔，与方才那个厚颜之人截然不同。
小人儿甚至能确定，面前这人才是她的哥哥，才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哥哥……”小人儿早已红了眼睛，就那般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