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翼之下

  “最后的遗物吗?”
  邹珩也如此说着,不哭反笑,痴傻的让人心疼,“她的东西比我还少,就像是早知自己不属于这里。”
  那紧锁着的眉头出卖了他,证明他心中并非真如表面上露出的表情那样平静。
  只是,已经精疲力竭的程峦,却忽略了这些。
  “这一晚上,你也没睡吧,回屋好好休息,我这没什么大问题。”邹珩道。
  程峦眼中布满红血丝,岂是一夜不睡就能达到的。这一夜所经历的,必然已经让他临近崩溃,若再让他紧绷着,邹珩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
  在程峦出门之后,邹珩还特意叫了个人去盯着点程峦,防止程峦做什么傻事。
  已经如此小心,却还是差点没看住程峦。
  时至中午没见到程峦,程峦屋外有些吵闹也没能吵醒他,所有人都以为程峦是睡着了,不想打扰他。
  对程峦的了解,让邹珩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太对。
  “心里有事,他不会睡得那么沉,你们进去看一眼。”邹珩不放心道。
  进屋的时候,几人就见到程峦背对着门坐在窗户旁的书桌前。程峦手上的动作有些慌乱,和几人说他这就出去,不让他们进来。
  亏得几人心细,过去看了一眼。
  那椅子边被床挡住的地上,纸张散落一地。有被揉皱成团的,又直接完整落地的,也有被撕碎的。
  见人过来,程峦忙起身阻挡。
  “我有点饿了,出去吧。”程峦道。
  “那你快去吧,我吃完了,正好有时间给你收拾收拾。”一人道。
  “不用,一会回来我自己弄就好。”
  “没事的,我……”
  “我说了不用,你听不懂人话吗?!”程峦一声怒喊。
  这人本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做个打扫而已,却不曾想引出程峦这么大的火气。
  “你们出去吧。”一个微弱但不容忽视的声音出现在所有人身后。
  邹珩一个人扶着墙,手指微抖,腿脚上的动作不利索,很明显是强撑着身体走过来的。
  “邹少。”站在最后面的人三两步走上前,扶着他坐到床上。
  邹珩进来时引走了所有人对程峦的注意,但邹珩的注意力却还在程峦身上。
  “爷爷刚才叫你们,好像有事,你们快去吧。”
  几个人饭桌上才见过邹战平,邹战平怎可能还会找他们,不过是邹珩找了个借口让他们出去罢了。
  “你再这么熬下去,那眼睛可就要瞎了。”邹珩调侃着程峦。
  邹珩指了指衣橱的镜子,又指了指程峦,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鬼样子有多吓人。
  “我知道,一定很辣眼睛是吧。”程峦苦笑道。
  程峦转回身去,手拄着书桌,刚好给了邹珩可以把地上的纸张捡起来的机会。
  一张、两张……
  等程峦发现时,邹珩已经看过大半。
  “邹珩……”
  “这么失望这么想死的话,还留什么遗言呢?”邹珩平静道。
  纸上的内容,是程峦怎么写都觉得不对的遗言。
  或许是出于对谈槿的亏欠,他连提刀去死都不敢。
  “你怕见到她,怕她怨你。可如果连你都这么想,那还想活下来的我,是不是太厚颜无耻了?”
  邹珩的回答,程峦没太听明白。
  “你是我带走的,人是我爸下令害了的,你为什么……”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全部啊。”
  邹珩没能想到程旷旻会不解释这些,不过想想也就通了。再怎么说,这最后逼得谈槿遇害的部分,邹孛舟或许是出谋划策,但并非直接下令的人。
  或许,程旷旻是不想牵扯过多,还想瞒下什么吧。
  程旷旻想得多,邹珩却不然。谈槿的离去,使得邹珩再无顾及。
  从始至终,邹珩将所有事都与程峦讲了一遍。等讲完,已至天黑。
  这中间,程峦听懂了很多他一直没想通,也没能连接上的事。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事。”程峦道。
  这些日子以来听得多了,程峦也就渐渐麻木了。说不幸?可他们还活着,因为家世而侥幸活着。
  “你已经离开营地,可以远离此处有自己的生活。选择死亡,不如好好替她过一过她期望已久的自由日子。”
  “死吗?不了吧,我现在不想了。”
  程峦的回答,有些奇怪。
  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死意这种事,或许在别人身上有可能发生,对程峦来说邹珩的几句话却还是轻了些。
  “你的话让我意识到,我们似乎太安逸了。”程峦道。
  “是吗?”
  邹珩虽如此问,脑中却已经开始认真思考程峦所说的话。
  论沉稳,程峦比不得邹珩,但论在营地的资历,邹珩比不过程峦。程峦所见过的听过的,都远比邹珩要多的多。
  两人并非同一类人,听到得知同样的事情也不会有同样的想法,可这不代表邹珩想不懂程峦的心思。
  就例如此时。
  邹珩听到程峦的话,片刻之间就明白了其中含义。
  他们不是生于像文家那样的世家,谈不上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也算是带着些许光环。长辈积攒下来的荣耀,他们不曾出过力,却还是沾了光。
  一路走来,他们从没有遇到过来自外界的阻挠。这样的生活让他们从没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只一味的想要去追求心中的理想。
  理想或许会在长辈的帮助下实现,可他们却仍在长辈的。就算不做想,可外人记住的永远是姓氏,而非是完整且独立的他们。
  “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程峦把那些纸张团做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他依旧是程峦,却也不是那个程峦。
  程峦扶起邹珩,要送他回屋休息。
  “我会回营地继续工作,但不是现在。我回家时无意中听见领走谈槿尸体的人还没找到,我会帮你找到的。”程峦道。
  “程旷旻也不知道是谁领走了谈槿?”邹珩诧异着问道。
  ……
  邹珩没让程峦送他回屋,凝神站在走廊,让人叫回邹弩。
  谈槿被领走已有几日,如果连对营地把控最强的人都找不到,被限制住手脚的邹弩又怎可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