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父卸任

  这世上仅剩下的最亲近的人之一,难道也是站在对立面的人么?
  邹珩不敢去想。
  “爷爷,您何必呢?”邹珩道。
  “早知有今日,我也不会让你去西南。”
  邹战平后悔,可更多的却是欣慰。
  只是,为了邹珩的成长,邹珩所付出的似乎太多了。
  “后悔了?所以要除掉她,除去这个你们所认为的障碍。”
  “那孩子是个好孩子,但如今她已经去了,你也不能一直沉溺过去,你要做的还有很多。”
  “凭什么?”
  这是邹珩记事以来第一次以这种语气对邹战平说话。
  邹珩知道邹战平说的是对的,但要他做到?太难。
  “就是怕你过于注重儿女私情,我才会借人手给你舅舅,支持他做这件事。”邹战平道。
  “可爷爷您明明是喜欢她的,是唯一支持我们的人。如果您不想我们在一起,此事已有定数,又何必在事后再在纪湘芙的事上帮我呢?那不是你们一直期望的事么?”
  话讲到这里,邹珩已经失去了力气。
  他突然想就此昏睡过去,无需再做任何事。
  他知道,老一辈的人经历得多,在关键时刻自然也能做到果断、心狠,却不知是这般。
  邹战平一直站在门口,眼看邹珩的眼中失去神采。他是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过的人,也曾亲眼目睹亲近之人的死去,可他在尝试理解邹珩的时候,却毫无头绪可循。
  邹珩与他,到底还是生疏了。
  “邹家,不是我的邹家,程家,也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程家,这世上我还能再去哪儿呢?”邹珩心道。
  被所有人认作避风港的家,如今在邹珩心中已千疮百孔,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过去,邹珩只当自己可以把每件事都完美解决,即便在昨天,他依旧认为自己能够撑起邹家,为谈槿做到她生前未能做完的事。
  只一夜,一切都变了。
  不止是实况改变,就连邹珩的心也变了。
  “爷爷,天亮了,您该去晨练了。我还有些困,想睡一觉,爷爷请吧。”
  邹珩蒙上被子,背对邹战平。
  “好,你自己想想也好。”
  两道门声接连响起,邹珩知道这是邹战平出去了。邹珩重新坐起来,看着四周。
  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从前认定的最安全也是最后的港湾。
  脚掌落地的刹那,邹珩感受到了来自地面的冰凉。
  过低的温度,使人清醒,但也会渗入人心。
  “该走了。”邹珩道。
  起身洗漱而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叠好被褥,清理房间。
  这是他日复一日所做的事情,亦是自上了大学之后的习惯。
  来时什么样子,走的时候还是什么样子,邹珩带走的似乎只有屋子里的尘埃。
  待邹战平回来时,屋内早已没有邹珩的影子。
  ……
  “邹少。”
  一个陌生的路边,邹弩站在邹珩身前,与邹珩只有几步之遥。
  “即日起,封上你的嘴,把邹弩这个名字还给邹家,带着秘密远离这里。你,自由了。”
  邹珩没有解释,只如此说了一句,挥手示意邹弩离去。
  从邹战平家出来后,邹珩回到了先前在郊区住过的那个房子,把要拿走的东西都带走了。
  现在的邹珩,一人一包一行李箱,大半东西都是谈槿的。
  邹珩不愿再与这些繁杂之事牵扯上,也不想再回到那个让他厌烦的地方。
  自邹珩离去之后,邹战平拦下了所有要找邹珩的人。于不知情者来说,邹珩就像是凭空消失一般。
  可也是在那之后,封示国都忽起一场所有人意料不到的事——邹孛舟被卸去其职,外界之人无人知晓其中原委。
  “爸,您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让人卸了孛舟的职务呢?您都不知道外面现在说的话有多难听。又说孛舟贪赃枉法的,还有说咱们邹家要倒的……”
  程况雯急得两天没睡好觉,她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位公公是要做什么,但她又见不到邹孛舟,只好来打扰邹战平。
  邹孛舟是被邹战平关起来的,可外面的人却只以为是邹孛舟做错了事,不敢出面。
  换作是被外人阴了,或许还有办法,可偏偏是自家人动的手,又偏偏是这个谁都惹不起的老爷子。程况雯是干着急却什么帮不上忙,嘴边都起了水泡。
  “爸,您倒是说句话啊。”
  “看你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这可不是我邹家媳妇儿该有的样子。”邹战平道。
  邹战平的话中虽无严厉斥责之意,程况雯却还是敏锐的听出了邹战平对她的不满。
  这些年来,程况雯很少会见邹战平,邹战平是心疼邹珩,可对他们这一辈的人却从来不会像对邹珩那样和善,她每次见到邹战平都少不得要胆战心惊。
  往日也就罢了,一方面邹战平对她也说不上不好,另一方面她也是会把自己这个儿媳的身份做到完美,邹战平喜与不喜她都不在意,可今天她却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爸,孛舟被您关了起来,珩珩也联系不到,您这是真的打算要邹家垮了么?!”程况雯急问道。
  “这些事,你就不要管了。这么多年来,孛舟在背后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我想你也不是一点都不清楚……”
  “可他都做了这么多年了,您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出手去管呢?”
  程况雯也是真的慌了,不顾邹战平还没有说完话,直接从中插话。
  门铃声起,程况雯压抑些自己的怒意,前去开门。
  来者,是程况雯找来的自家哥哥,她是想要程旷旻近日来与她一同做说客的。
  “雯雯,程峦在楼下,你不是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一直要和他说说话么?去吧。”程旷旻一进屋便开口调走程况雯。
  “哥,我没……”
  “去!”程旷旻轻声呵斥。
  这样明显的支走程况雯,也是程旷旻的无奈之举。这个被他保护了大半辈子的女子,即便在此时,他仍旧不想要她的耳中听到那些不干净的事。
  “那我们在车上等你。”程况雯想要知道真相,可敌不过程旷旻如此,只得无奈应下,径直走出邹战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