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故地重游
王进忠抱着一摞出纳账薄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给伊兰打了个千儿：“奴才见过贵妃娘娘，今个儿适逢月底，奴才特将如意馆、寿药房、缎库的物品清单及分拨记录给娘娘带来了，还请您检查过目。”
伊兰丢下手里的七巧板笑道：“这些账薄里面的条目，公公可把它们仔细修改过了，没得什么纰漏吧？尤其是那缎库里的东西，可千万不能出茬子！”
王进忠压低那尖细的嗓子道：“回娘娘的话，赠予怡亲王的十匹雪青牡丹纹漳缎和二十匹柞蚕丝素绸均以其他不值钱的布料给抵上了，账目也悄悄地做了修改，除了奴才和娘娘以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何况如今这缎库在您的辖属下，就是皇后娘娘也不便抽查呀。”
伊兰抚摸着胳膊的袷袍袖道：“唉，真是可惜了这些漳缎和蚕丝，本是本宫想私下里打赏给娘家和留给自己裁制衣裳的，如今反倒便宜了怡亲王，这三十匹布料足足价近一千二百两雪花银呢。”
王进忠道：“娘娘虽然失去这些上好的贡缎，但是换来的好处却远比那些财物要实用的多！那日怡亲王没少在皇上面前推波助澜，奴才还听他说，皇上已密令太医院给珍嫔请脉时开具避子药，敬事房也已经销毁了顺贵人的绿头牌。这宫外头也同样有所行动，粘竿处余党萧景等人日夜监视瑞亲王府，一应行动都在针对打压太后一党，娘娘利用瑞贵人和尚监正两个棋子编造出星宿异象使得皇上疑心四起，高！实在是高啊！”
伊兰细赏着两指上数寸长的银质青珐琅镶金护甲，微微一笑：“哼，本宫以前还真没想过要染指前朝政斗之事，只是珍嫔身份特殊，要想弹压她就必然会牵扯更多的人进来。眼下皇太后一心想要巩固她的威望，不断地送嫔妃进宫邀宠，难保日后这些女人不会对本宫产生影响，不过只要皇上对她们都有了戒心，那本宫可就无所惧怕了，您说是不是，王公公？”
王进忠点头哈腰地连连说道：“贵妃娘娘即便是不废心思，这些人也不足为惧，您的才貌智谋，忘尽清国历代后妃也不及您半分啊，不过，奴才还有一事不明，即便是打点了稀罕物件给怡亲王，可是这载垣也算是家缠万贯，怎么就那么容易应下这件差事，为娘娘您效命呢？”
伊兰淡淡的说道：“效命于我？这话公公可就说错了，怡亲王只是借着这个机会为他自己谋前程而已。当年圣上登基，他做为新党一派的首领，对抗太后及瑞亲王，污蔑军机老臣，得罪过的人那是数都数不清。眼下才刚刚执掌重权，怎么会坐看那拉氏与赫舍里氏两族官运亨通，气势逼人，他心里可生怕这些人会伺机报复呢！现在有机会可以让他借皇上的手将政敌土崩瓦解，借本宫的口于龙塌上为其吹点封赏的耳边风，他何乐而不为呢？”
王进忠道：“娘娘和怡亲王强强联手，一拍即合，日后定能翻云覆雨，遮天蔽日！”
伊兰的凤眼笑的弯弯的：“行了，这些恭维话也就不用说那么多了，你去安排敬事房将豫贵人的膳牌放在银盘首位，本宫这些日子会称病不出，并且会怂恿皇上召她侍寝。不过，你们也要记住，这人可去，精不流！”
王进忠有些焦愁：“娘娘，这事要办起来倒也不难，只需在豫贵人侍寝后于腰股之间的穴位揉之，那龙精便可尽数流出，只是若这瑞贵人死活不依，或是闹到皇上那里去，奴才可就没法交代啊。”
伊兰不以为然的说道：“哼，她不敢，她与洁身自好且有家世背景的珍嫔不同，不过是个秋后蝈蝈，还是只张口咬了天家祖孙三代的恶虫，尚佳氏多的是把柄握在本宫手里，荣辱兴衰全由我来掌握。当日，本宫只是答应她会承恩雨露，可却没有同意她能怀上一儿半女呀！”
王进忠听了伊兰的话，便已心中有数：“既然娘娘亲自做主，奴才也就有十分的底气放手去做了，贵妃娘娘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奴才就先回敬事房了。”
伊兰点了点头，复又侧身摆弄起桌上的七巧板继续拼字凑图。
自从上次一别后，阿木尔这几天总是常去东筒子夹道周边漫步，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再寻个机会和绵忻见面小叙一番，以解夜夜钟情思慕之苦，今个儿用完午膳她便带着佩儿赶去那胡同巷里踱步了近一个时辰。
佩儿搀扶着四处张望地阿木尔道：“小主，咱们都走了许久了，您不妨就近找个地方歇息吧，奴婢真是不明白了，这夹道有什么吸引您的地方？值得您日日踏临，恕奴婢多心，您不会真的青睐瑞亲王了吧？”
阿木尔驻步沉思良久：“佩儿，你是我自幼跟大的家生丫头，有些话我也不想隐瞒你，我是奉太后懿旨不得已才进宫成为皇上的妃子的，但这绝非是我本人的遂愿！世人皆知天子坐拥三宫六院，后宫斑斓繁花都争相绽放，吸引晨露滋养，所以皇帝是不会缺女人的！而我呢？皇上从来就没有踏足过绥万邦，可我竟然还要为他断绝情念，灭掉人欲，孤独一生！这根本就不公平！”
佩儿道：“奴婢明白，小主自进宫以来都未能见到天颜，而且深宫长夜漫漫，寂寥无暖，就是比之寻常百姓家的日子还要难受三分。可是即便如此，小主也不能喜欢上瑞亲王啊，您的身份是这紫禁城里的贵人，而他则是藩封王爷，先不说这伦理纲常，就是你们在光天化日之下攀谈几句，被他人看到谣传，小主也是会祸患无穷的。”
阿木尔沮丧地摇了摇头道：“即便是不能奢求交谈，就是能让我远远的观望两眼也好啊。那日他青涩的微笑和指掌的温度，我时至眼下都难以忘怀。佩儿，你不会懂得一个女人在困境中被男子保护关怀是什么样的感受。”
佩儿见阿木尔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见钟情的话意，也知道自己不好再劝，只得道：“小主，您想要循着心走下去，奴婢也不反对，只是奴婢不知道瑞亲王是不是也和您这般似得倾慕有加。小主是刚出闺阁的豆蔻女儿，容易对男子产生好感，可他不一样，他是见多识广的宗室亲王，所阅女子无数，未必就会对小主留有深刻的印象，若是小主落了个单相思，岂不白苦了自己。”
阿木尔凝眸遐想片刻，长长的睫毛如同鸾鸟尾羽，在眼下染就出两片黛青的阴影：“只缘感君一回顾，使吾思君暮与朝，佩儿，我觉得他那日回首望我的目光亦是有几分好感的，真的！”
佩儿无奈的点了点头：“小主既然如此肯定，那奴婢便继续陪您在这夹道附近走走，看看这位瑞亲王是不是如您所想一般，是月老星君牵拉红线的真命天子，再看看这巷道是不是七月七日的天上鹊桥，能让小主与他念及初见，故地重逢。”
阿木尔满面感激道：“佩儿，你当我的婢子实在是苦了你了，得不到圣上眷顾，还要拉着你陪我一起任性胡闹。”
佩儿微微一笑：“小主，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打小我就被卖到员外郎府，是您把奴婢从杂役后房里给提拔到身边伺候的，这些年您待我如同姊妹一般，从不对我呼来喝去的。奴婢也没什么能耐，只能随侍在侧，辅佐您走完这将来的余生路了。好了，就算是小主想要继续寻觅有情郎，也要小憩一段时间再说吧，奴婢听说这西南面的宁寿宫花园建筑精巧，亭台楼榭应有尽有，因为远离东西六宫所以少有人烟，不如奴婢就先陪您去那里逛逛吧。”
阿木尔轻叹一声道：“唉，算了，我这双脚也被这船鞋底给磨疼了，就去那里歇会吧，看看素雅通透的园景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