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葬珠

  合兴的金棺置于启祥宫的乐道堂,祥妃瘫靠在棺木旁边,鬓发有些蓬乱,两道清泪从她的脸颊划至唇边,一点一滴的落在彩砖上。
  参加丧礼的嫔妃只有敏珈、阿木尔和茲婳,因为她们是合兴的庶母,所以便没有身着丧服,仅是穿戴了素色袷袍及首饰。
  敏珈谓彩鲩道:“六宫皆知合兴今日举丧,为何没什么人过来送行?”
  彩鲩道:“回娘娘的话,其实湉嫔原本是打算过来的,可是她见皇上在承乾宫里为四公主庆生,所以就随其他嫔妃一道过去贺喜了。唉,这做父亲的都将孩子区分对待,还能指望庶母不会踩高捧低么。”
  敏珈露出一缕苦笑,眼神含着几分哀怨:“你说的是啊,后妃到底与公主不是至亲,来是本着一份情义,不来也怨不得她们凉薄,真正该送公主下葬的,只有身处贵妃榻前的天子吧。”
  外头有太监的通报声传进:“皇后娘娘驾到——”
  彩鲩道:“看来这余下的后妃中,还是有对公主挂心的。”
  瑶箐穿了一身灰白缂丝对襟袷袍,头上斜插着几枚暗青色珍珠银簪,簪上垂下的流苏没有半点红色或者翠色的点缀,看起来很是肃穆。诸妃齐齐给瑶箐行礼,唯有祥妃像是个丢了魂的躯壳,依然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她的眼神看起来直愣愣的,没有半点灵韵,阿木尔正欲扶祥妃起身,岂知瑶箐走过来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提醒。
  瑶箐立于灵堂的中央,眼角处泛起星星泪花:“皇上惊闻合兴病故,伤感不已,所以特令本宫前来主持丧仪,以告慰公主的在天之灵。蒋东仁,把悼文呈上来,本宫要亲自宣读。”
  瑶箐从蒋东仁的手中接过一纸白书,哀壮的朗读道:“嗟我金枝,朗心聪警,本应是烂漫之年华,却不曾想呜呼陨命。当下,父在天之涯,汝在地之角,纵然悲痛哀哉却亦不可挽回,只得愿汝在天宫可以长寿极乐,用享繁华,尚飨。”
  蒋东仁待瑶箐读毕后,递上一根烧着的藏香,瑶箐颔首道:“为何只有一根藏香?”
  蒋东仁道:“娘娘位尊,公主位卑;娘娘为长者,公主乃幼者,所以您只需要上一柱藏香便可,不必三宝祭拜。”
  瑶箐道:“一枝藏香只代表受奉之人心灵清静,而三支藏香则寓意亡者口德、身体、心境,样样俱静。公主乃是冰清玉洁的女儿家,理应享受三香供奉,至于你说的那些俗礼,本宫不愿例行。”
  蒋东仁道:“这……娘娘懿德示下,对公主施以莫大的慈心,奴才闻之颇为感动,奴才这便为您加点藏香。”
  瑶箐手执三柱藏香,对合兴的灵位行颔首之礼,雪色的轻烟悠悠四散,它们拂过了瑶箐诚挚的面庞,也掠过祥妃那木讷的眼帘。
  瑶箐这番真情实意的举动吸引了祥妃的注意,祥妃向供桌那里斜睨着眼睛,投去一股哀怨的目光:“父在天之涯,汝在地之角,方才的悼文句句都显现出皇上对合兴的追思,可是臣妾实在是想不明白,既然吾皇对合兴有着无法割舍的父女情谊,为何不亲自踏足灵堂,为合兴送行?”
  空气黏着如胶,这般犀利的问题让瑶箐都不知该如何辩驳:“父送女丧,容易让人触景伤情,所以皇上不过来主持,也有他自己的道理。不论怎么说,这悼文乃是皇上用心撰写,见章如见御驾亲至,祥妃莫要对这等小事耿耿于怀。”
  祥妃的眼波如同敲碎的白冰,声音亦也变的凌冽:“皇上若真爱怜合兴,为何不查清她病故的缘由?贵妃先是强占药材,加剧了合兴病情的恶化!之后更是将本宫求救的请求拒之门外!如此恶人,皇上就该对她予以严惩,还合兴一个公道!”
  阿木尔见祥妃变得有些失态,赶忙解围道:“公主走的突然,祥妃情绪激动,难免会言语有失,还请娘娘莫要计较她这般失仪之举。”
  瑶箐叹息道:“本宫知道她现在情绪波动很大,不会计较她的无意之过。”
  阿木尔道:“多谢娘娘体恤,其实祥妃同您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要听些皇上的举措,毕竟现在能支撑她的,也只有皇上的圣心了,这样吧,娘娘可否告知她公主的谥号?”
  瑶箐道:“呃,谥号……谥号……”
  祥妃见瑶箐支支吾吾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沉,她圆睁着双目问道:“怎么,皇上连谥号都没有拟定?”
  瑶箐叹息道:“唉,不瞒你们,合兴的确没有任何哀荣,皇上有言,合兴幼年病殇,是为不祥,所以为了合宫的福祉,这葬礼不宜大办,只能以皇二女的身份陪葬慕陵。”
  祥妃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她痛心疾首的说道:“姑且就不论什么谥号了,合兴乃是臣妾所出,依照礼制理应追封为和硕公主,可为何连这个应得的尊荣都不赐予她?本宫与合兴到底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这般对待咱们母女!”
  瑶箐道:“毕竟白事的风头不能压过红事,否则定会犯下忌讳!你先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吧,这般激动的模样若是让皇上撞见,只怕还会招来无妄之灾。本宫还要去敬事房交代事宜,就不继续在这儿为尔开解了。”
  诸妃给瑶箐跪安道:“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祥妃依偎在阿木尔的身上苦笑道:“哈哈……皇二女,皇二女!这名头听起来可真是讽刺啊!贵妃怀孕,合兴病危;贵妃生女,合兴仙去;贵妃为孩子庆生,本宫却要为合兴服丧!这所有的苦难都有承乾宫的助力,本宫与贵妃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