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蝮匿宫阙

  清晨的延禧宫笼上了一层迷朦的雾气,湉嫔站在院中的红枫下,双手合十,举过头顶,虔诚的拜望着东升的红日。
  囿戮待她行完拜礼后道:“娘娘,二阿哥昨夜病薨了。”
  湉嫔眼神闪过两道阴森的寒光,她冷漠地笑道:“哈哈,看来不需咱们出手,这爱新觉罗氏的子孙,就自己走向了灭亡。”
  囿戮道:“娘娘当真觉得二阿哥的死,乃是正常的病猝?”
  湉嫔笑的宛如佛龛飞天:“本宫对他薨逝的原因不感兴趣,我在意的只是他毙命的结果,看到天家的金枝玉叶,不断的枯萎凋零,本宫真是觉得倍感欣慰!”
  囿戮道:“您说的对,咱们在意当中的关窍做甚?那是静嫔的事,若是她有能耐查明真相,或许还能引发更大的内耗,这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呀。”
  湉嫔道:“虽说咱们对清廷恨之入骨,但是眼下毕竟身处曹营,场面上的工夫还是要做做的。囿戮,待会你去淳本殿送上挽联和陀罗经,随葬的赠物就致玛瑙佛头塔一座,青玉掐丝暖手两件,以示本宫对故皇子的敬重之意。”
  囿戮道:“嗻——”
  湉嫔颌首道:“对了,之前那半柱紫绎香可查什么眉目了?”
  囿戮道:“娘娘,熊库鲁(海东青)昨夜飞回了延禧宫,它的脚上缠有一枚书信,奴才估计忏堂已经给出了答复了。”
  湉嫔满意地笑道:“哦?那本宫可得赶紧瞧瞧结果。”
  湉嫔摘下一枚枫叶,胭脂色的朱唇抿在叶缘上,吹奏出一缕空灵的旋律,只见一只熊库鲁从配殿里滑翔而出,盘旋两圈后落在了湉嫔的手臂上。这只猛禽的尖喙,弯的像把掏火的钩子,一对白中点墨的圆睛,星炯含威。
  湉嫔解开熊库鲁爪上的白绳,取出那枚纤短的信筒,她轻轻地摸了摸熊库鲁背上的翎羽后,便把手臂高高举起,那鸟儿受过专业的训练,通晓人性,随即又飞回了配殿。
  湉嫔阅完书信后叹道:“哼,果然不出本宫所料,这紫绛香的确大有文章,结社的封神医是个人才,仅仅是得到了一些香末,就将其中的用料给分析的如此透彻,这样的能人留在忏堂里,实在是可惜了,等有机会,本宫一定要将他荐入太医署。”
  囿戮道:“娘娘说的是,毕竟大计不能光凭吾等筹谋,的确该引进一些帮手相助咱们。奴才记得忏堂里有位貌美的侍圣姑子,她与清廷有着不共戴天的之仇,娘娘可要将她引入后廷?”
  湉嫔思索片刻道:“你是说她?不行,大丧年间不可举办选秀,咱们没有机会将她弄进后宫。况且她乃罪籍之身,一旦家世被人揭穿,后果便不堪设想!继续留她在忏堂里历练吧,不必急于一时。”
  囿戮道:“那就都依娘娘的意思办,奴才手上还要杂务,先行告退。”
  湉嫔漫步走进正殿的香几旁,且见一樽青花十六仕女纹将军罐映入眼帘,她缓缓地揭开罐盖,俯视着罐底自言自语道:“没想到除了本宫,宫里竟然还有擅长使毒之人!小隐于野,大隐于市,这清廷的嫔妃,个个都不能小觑呀!”
  晨曦透过霞影纱窗洒了进来,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将军罐里口,只见一条白眉短尾蝮蛇盘踞在碧透的罐底,那静止的身姿像极了苗疆怒放的忽地笑,虽然看起来恬静无声,但是体内的毒液却能随时夺取猎物的性命。
  奕纲薨逝的第三日,宫里开始举办小殓入丧,阴沉的苍穹,没有一丝缝隙是明亮的,乌青色的天光笼罩着整个淳本殿。
  奕纲头戴吉祥帽,身着金色缎绣五彩蟒袍,胸前还挂有枷楠香小朝珠一串,这些都是郡王下葬的服饰,可见清廷对这位贵子的丧仪有多么的重视。
  光子端着清灵露,走至阿木尔身边道:“娘娘,清灵露已经备下了,还请您为二阿哥除祛污秽,开光其身。”
  豆大的泪珠沾满了阿木尔那羽扇般的目睫,她扫了一眼方盘,痛苦地说道:“这清灵露本是纲儿为本宫送终的东西,可是没想到竟会落在我的手里!不,不不,本宫做不到送吾子上路,佩儿,由你替本宫代劳吧!”
  佩儿动容的摇了摇头:“娘娘,奴婢不能以卑代尊,更何况这明目之礼,必须得是至亲之人行之,才可求得神佛庇佑。请娘娘把握住最后的时光,好好的与二阿哥诀别,莫要留下遗憾啊!”
  纠结好半晌,阿木尔才用盘中的和田玉筷夹起一团棉花,颤巍巍地浸透清灵露,她在佩儿的搀扶下走近棺椁,轻柔地用棉花擦拭着奕纲发乌的眼圈,漆针似的眼睛渗出了两行清泪,滴滴答答地落在奕纲的遗容上。
  院中,皇帝正于织金梵字陀罗尼缎上书写《金刚经》,他表情凝重,眼圈泛红,看起来痛楚非常:“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奕纲,皇阿玛为你的衬布上亲书佛经,希望你来世可以不受七苦,安康福全。”
  待他停笔时,就听的淳本殿里传来沙哑的歌声,那是奕纲在世时,阿木尔常常唱的蒙家摇篮曲,只是此时的音色与以往不同,慈爱的旋律中还带有着凄沧之韵。
  皇帝长叹道:“唉,静嫔看着二阿哥的遗体,心里一定不胜哀戚,成谔,知会内务府过来盖棺吧。”
  成谔道:“嗻——”
  随着皇帝的到来,摇篮曲也戛然而止,阿木尔跪下行礼道:“臣妾携亡儿拜见皇上。”
  皇帝搀扶起阿木尔道:“奕纲夭折,朕痛心疾首,所以为了缅怀他,朕决定决定追封他为顺贝勒,赐谥号为‘和’。你做为和顺贝勒的生母,也理应晋封一级,待奕纲七七一过,朕便封你为静妃。”
  阿木尔道:“皇上,臣妾对妃位并不在乎,如果您真想慰藉臣妾的失子之心,那便请您对二阿哥的病症进行调查,其实臣妾总觉得奕纲患病夭折,并没有那么简单呐。”
  皇帝道:“朕问过太医,他们都说奕纲的身体没有什么蹊跷之处,不过是孩子久不思饮食而导致的虚亏,导致这种现象,也与你稚龄分娩有些关系。”
  阿木尔惊讶道:“与臣妾有关?皇上,太医说的也不一定都对呀!臣妾请皇上对我的建议再考虑考虑。”
  皇帝道:“近来前朝很不安宁,朕实在不愿把精力耗费在这种实锤之事上,你刚刚失去孩子,难免会思虑过多,心生猜疑。朕待会还要去养心殿批阅奏折,你自己多多保重身体,莫要伤心过度,朕已给奕纲亲誊《金刚经》一篇,他一定可以登上极乐!”
  屈于皇帝心意已决,阿木只得顺从:“臣妾明白了。”
  待皇帝走后,司礼太监宣道:“时辰到,铺棺衬,盖棺——”
  一队太监端着盛有梵字陀罗尼缎、织金龙彩缎等各色衬布走进灵堂,四周的喇嘛们齐齐的诵起《地藏菩萨本愿经》
  伴着“临命终时,父母眷属宜为设福,以资前路”的经文声,金棺被慢慢地推上棺盖,阿木尔闭上哀目,喃喃地说道:“吾子,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