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春情

  “殇子下葬才数月,娇姝入宫已三年”,自和顺贝勒薨逝,已经过去了半载时光。
  庭中的春梅吐着淡粉色的花蕊,几只玲珑的蝴蝶,成双成对地在树枝间追逐,它们的尾翼在东风中徐徐飘动,优雅至极。
  佩儿朝在窗户前发呆的阿木尔道:“娘娘,今日的‘布库’盛会,您是否要过去看看?”
  阿木尔淡淡道:“比武打擂有什么可看的?还不如留在宫里品茗赏花呢。”
  佩儿道:“奴婢听说这次盛会是由朝廷和蒙古共同举办的,小郡王和十三位扎萨克都会到场,娘娘确定不去么?”
  阿木尔闻言,似乎起了点兴致:“家弟也来了?若是蒙古的首领都来捧场的话,那朝廷应该也会派出满洲的王公出席,佩儿,瑞亲王是不是也参加了布库盛会?”
  佩儿笑道:“应该在邀请之列吧。”
  阿木尔的手指在几案上来回的划着,她思量片刻后道:“本宫也有三年未见过家弟了,借这个机会省次亲吧,伺候本宫穿戴吉服,一会儿赶往正大光明殿。”
  正大光明殿是清廷举办国宴的地方,满蒙的“布库”在规格上为“正曲宴亲藩”,唯有在此处大办,才能彰显两族秦晋之好。
  阿木尔踏入正宫门时,所有受邀的宾客都已来齐,院东诸席是满蒙王公,院西诸席则是后廷诸妃。
  阿木尔恭敬地给皇帝行礼道:“臣妾给皇上请安,愿皇上武德驭世,功比三皇。”
  皇帝笑意款款地说道:“静妃,你要是再不来会场,朕可要派人去请你了!汝弟科尔沁郡王亲至圆明园,你这做姐姐的,岂能如此怠慢亲眷?”
  阿木尔惊讶地问道:“小郡王已经到这里了?可臣妾好像没有看到他呀!”
  “静妃娘娘,弟弟在这里!”
  阿木尔循声望去,只见右手二等宴处,立着一位清秀的少年,他的面庞流露出兴奋的精光,浅黛色的眉宇下嵌了双璀璨的桃花眸。
  阿木尔仔细地打量着僧格林沁,激动地迎上前道:“三年未见,长姐都辨不出你的模样了!瞧这副俊俏的皮囊,便是比为东晋嵇康也不为过!”
  僧格林沁道:“娘娘谬赞,弟弟只是随着年岁增长,相貌变得成熟一些而已,倒是娘娘的玉容显得很是憔悴,看来外甥病故,确实对您的打击颇大,可叹弟弟不是女子,不能来后廷与你相伴。”
  阿木尔温婉地说道:“慢慢来吧,或许再过些时日,这心头的伤痕便可以结痂了。哎?你不能来后廷探望,可以让你的福晋来呀,等你十五岁生辰一过,我便请皇上赐你一门亲事。”
  僧格林沁道:“弟弟现在功不成,名不就,哪有心思成亲呀,况且男子当以保家护国为先,娶妻纳妾于而立之年再行,亦也不迟。”
  皇帝抚掌赞道:“小郡王有志气,堪配统率蒙古旗务,朕当初让你继承多布济的衣钵,真乃明智之选,静妃,你母家可是出了位杰出的好儿郎啊!”
  阿木尔谦逊的笑道:“若没有皇上的栽培,家弟哪会有这般出息。”
  伊兰见皇帝对阿木尔姐弟盛情款款,不禁心生妒意,她拿腔捏调地教训道:“静妃,科尔沁郡王纵是与你再亲厚,你也一样得顾忌内外大防,回到你的席位坐着,规规矩矩的看擂竞吧。”
  僧格林沁不满伊兰伺机找茬,正欲开口顶撞,就见阿木尔伸出微曲的食指遮挡于朱唇之前,立时明了其意,没有发作。
  阿木尔和顺的回道:“娘娘教训的对,臣妾这便回座。”
  皇帝低声的谓伊兰道:“静妃与弟弟聊点家常也属情理之中,你对她这般疾言令色,岂不是拂了蒙古诸部的脸面。”
  伊兰委屈地嗔道:“皇上啊,后妃是不能与朝臣攀谈的,便是生父也不可以!这宫里久不见家人的女子多了去了,若是个个同她这般特立独行,那该成何体统?”
  皇帝的眼里浮起一层妥协的笑意:“瞧瞧,朕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还跟朕较上劲了。”
  随着鼓乐之声奏起,盛典也拉开了帷幕,头顶瓷碗的蒙古舞姬,随着盅音碰击的节奏,不断地舒展双臂,身体或而前进,或而后仰,柔中带刚的“软手”与“碎步”,吸引的满洲王公纷纷投去垂涎的目光。
  阿木尔谓身边的敏珈道:“咦?为何不见皇后过来,这种盛大的场合,中宫没有不参加的道理呀。”
  敏珈叹道:“唉,皇后的身子已经耗成了强弩末矢,眼下莫说是出门观礼,便是卧在床上也是咳嗽不止。”
  阿木尔道:“没想到皇后的病情已恶化到如此地步,可叹妻子卧病在塌,丈夫却丝毫没有半点惆怅,整日里与怀璧打情骂俏,当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娼。”
  敏珈道:“你这话岂不是把咱们也给骂进去了?帝后之间的事情,嫔妃管不了,也说不得,以后莫要再评判了”
  阿木尔见敏珈没了兴致,便也不再吱声,她捧起桌上的驼奶酒,微抿了两口,或许是因为酒水甘烈的缘故,不一会儿便变得粉面微晕,含羞带怯。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阿木尔眼帘,只见绵忻风度翩翩地走进场子,他身着暗黄五爪盘龙朝袍,上绣海水江崖纹案,整个人看起来潇洒倜傥,以阿木尔的眼光来看,纵是场上所有男子加起来亦不及其万一。
  绵忻低调的朝三等宴席走去,落座之前他分别向皇帝和兄长惇亲王行礼,阿木尔悄悄地观察着绵忻,眼里饱含着脉脉秋波,绵忻见她望着自己,唇角不禁浮起一抹菲薄勾人的笑意,阿木尔抬起素手抚于额头,羞涩的避开绵忻的注视。
  绵忻的神情正巧被伊兰瞥见,她拨转着手腕上的蜜蜡珠子,莞尔的向皇帝说道:“皇上,你看惇亲王世子闹得多欢腾啊,真希望臣妾将来也能生下个如此朝气的男孩。”
  皇帝闻言,便将目光投向了宾席,因为惇亲王父子与绵忻的座位僻临,皇帝立时便将绵忻与阿木尔的举措尽收眼底。
  皇帝的嘴唇咬得发白,八撇胡子气的瑟瑟颤抖,他狠狠地盯着绵忻,暗暗地唾骂道:“好个瑞亲王,竟然敢觊觎静妃,朕今日绝不会轻易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