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觅源

  这夜的晚风刮的是又急又烈,寿康宫里的玉兰花被吹得残瓣遍地,积砌似雪。
  太后身着深青色苏绣茶花纹袷袍,头戴金丝碧玺松枝钿,通身的装束既严肃又压抑,她微闭着生有愁纹的凤眼,斜倚在榻上,听着楚驭疆禀奏圆明园的状况。
  幽亮的烛光衬印出太后那凝起的眉锁,只见她蓦然的睁开眼睛,一把将身边的《普门品》怒掷于地:“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瑞亲王是哀家的亲儿,皇上竟然默许藩邦将打他伤,这事若是传出去,叫百姓如何看待我皇家?光是这样倒也罢了,一国之君在臣子面前犯起了毒瘾,口出呓语;晕厥不醒,真是成何体统!”
  楚驭疆道:“太后息怒,贵妃已经将皇上沾染毒瘾的消息封锁于宫闱之中,朝臣不知病因,也就无伤国体了。”
  太后颌首道:“贵妃这事做的还算周全,不过兹事体大,哀家绝对不能坐视不管!梵暋,摆驾养心殿!”
  其实伊兰在圆明园时,就已经查明了皇帝的病因,可她并未诰告六宫,而是迅速的折返紫禁城,将所有的嫔妃拘于养心殿中。
  若换成平时,姝人们聚于一堂,定是斟着茶水,品着点心,交头接耳的谈天说地,可是眼下的正殿却是静的可怕,一个个像泥胎木偶似的坐在那里。
  滴滴的更漏声抨击着豫嫔紧张的脑弦,她询问伊兰道:“贵妃娘娘,咱们来养心殿也有两个时辰了,您是不是也该告知皇上的状况?嫔妾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忧的很哪!”
  伊兰懒怠的望着豫嫔,诡秘的笑了笑:“别急,再等等。”
  茲婳低声的谓阿木尔道:“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即不让我们侍疾,也不告诉咱们病因,一味把嫔妃软拘在此,究竟是何企图?”
  阿木尔笑着搓了搓手:“贵妃的算盘,岂是你我能揣摩明白的,老老实实的在这里侯着吧,大的阵仗或许就快来了。”
  通报声乘着呜咽的晚风涌入正殿:“太后驾到——”
  伊兰笑生两靥,她面顾慧因道:“呵,可算是把皇太后盼来了,你去泡盏齐云瓜片奉上,再命人烧上两盆银屑炭暖炉,今晚估计有的耗呢,咱们得把老祖宗伺候好了。”
  慧因道:“是,奴婢这便去安排。”
  伊兰携诸妃行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太后严肃的落座道:“皇帝龙体有恙,哀家如何能安?都平身吧!”
  伊兰自责道:“是臣妾无能,不能为太后分忧。”
  太后摇手道:“这事不是你能够解决的,皇帝卧病,殃及军国,即便是哀家过问,亦也是战战兢兢,没有把握。”
  伊兰道:“是啊,皇上病倒,朝臣定会望风而动,那些心怀鬼胎的贼子也会采取行动,虽然臣妾已经将消息封锁,但是蒙古各旗的口风……”
  阿木尔忙道:“请太后放心,臣妾已经让家弟约束好蒙古各旗首领,相信他们是不会乱嚼舌根的。”
  太后道:“洪水决堤,堵的了一时,堵不了一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治好皇帝,然而再严惩引入鸦片之人。”
  祥妃奇道:“鸦片?难道说皇上是染上了瘾症?天哪,究竟是谁给皇上吸食这等秽物?”
  太后森肃的下令道:“幕后之人是谁,只有彻查后才可知晓,梵暋,你即刻带人搜查后廷,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成谔,明早你去军机处传旨,就说皇上感染风寒,近来的早朝一概取消!”
  成谔和梵暋应道:“嗻——”
  太后自皇帝登基以来,很少会在人前拿出这等威严,往常那些据宠自傲的嫔妃,此时都化成了微小的蝼蚁,就连伊兰也乖觉的说道:“太后亲自主持大局,定能肃清内宫,臣妾便与姊妹们静候佳音了。”
  此时的豫嫔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冷汗沁满了她的额头,双腿像筛糠似的微微颤抖,那双白皙的素手更是不知安放在哪,掌心的帕子已湿成了手巾:难怪把我等拘禁于此,原是担心我回咸福宫后,会将阿芙蓉全部销毁,本宫今日被查的措手不及,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听到太后谈及烟瘾,阿木尔不由得回忆起皇帝早晨的举动,她暗暗的喃道:“奇怪,我怎么觉得在哪里看过类似的情象……”
  阿木尔垂头思索良久,突然杏眼中闪过柳程氏的身影:那日柳程氏先是晕眩不止,之后也同皇上一般魔怔的向湖水行走,他们二人反常的举动简直是如出一辙!难道……难道柳程氏也染上了毒瘾?”
  静谧的内廷变得人声鼎沸,每一条宫道上都跳跃着耀眼的笼光。
  一个太监急匆匆跑到梵暋面前道:“梵姑姑,王总管在咸福宫里搜到了可疑之物,您快点儿过去看看吧。”
  梵暋道:“咸福宫?那不是豫主子的住处么,走,过去瞧瞧。”
  梵暋过来时,正巧遇到被缚上绳索的拂冬与梁宝,他俩被身后的内监推打着,模样很是狼狈。
  王进忠把梁宝的脑袋往一个木箱里摁,并且恶狠狠地质问道:“说,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梁宝吓得泪涕横流,他苍白的否认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这是何物啊!”
  王进忠瞪着眼睛骂道:“嘿,狗崽子还敢狡辩,咱家今个儿非弄死你!”
  梵暋道:“王公公,要打要罚,回头带去敬事房里慢慢闹去,现在最重要的是回去向太后交代。来人,把这两人和箱子押送养心殿,其余人等发落慎刑司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