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豫代兰僵

  梵暋带着一干人等,风尘仆仆的走进正殿道:“启禀太后,奴婢携敬事房搜遍内廷,于咸福宫中发现一箱鸦片,奴婢已经把掌事宫女拂冬,领事太监梁宝带到。”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祥妃惊讶的说道:“一箱鸦片,这么多的分量简直令人咋舌!豫嫔,你宫里藏匿这等禁物,意欲何为?”
  成贵人道:“祥妃还没有看明白吗?明摆着就是她拿鸦片给皇上吸食,以此邀宠,真真是个下作胚子!”
  太后的语气宛如五岳山崩,压的豫嫔喘不过气儿来:“嘉庆爷在世时,就曾严禁鸦片流入宫中,而今咸福宫发现整箱秽物,实乃是开天辟地之创举!豫嫔,你是不是该和哀家交代些什么?”
  豫嫔吓得面目雪白,那惨兮的容颜比果盘里的莲子心还要通透,她连滚带爬的伏下身道:“太后,臣妾不知咸福宫为何会有鸦片,一定是有人嫁祸于我!说不定……说不定是我侨居在圆明园时放进去的!”
  豫嫔的强辩实在是难以让人信服,光是看她那副慌张无措的模样,便也能瞧出她心虚畏惧。
  太后看了看那缩首畏脚的拂冬与梁宝,不屑的笑道:“看来这豫嫔的嘴巴是撬不开了,梵暋啊,这两个奴才招供了没?”
  梵暋道:“回太后,还没有。”
  太后道:“哼,王进忠,你去拟个状子给梁宝画押,哀家今日就先从推粪的黑牛儿开始入手,我倒要看看尔等能撑到何等地步。”
  不一会儿,王进忠便把状子放在梁宝的面前,豫嫔用着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仿佛在传递着“不可以”的讯息,这梁宝也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知道这手印一摁,性命便至此休矣。
  他惊惧的说道:“太后,这鸦片的确不是咱们咸福宫的,还请您明查。”
  太后道:“既然你这双手不能用来画押,那留着也没什么作用了,来人呐,拖出去处以剕刑!”
  王进忠给左右手一个眼神,两个太监便抓住梁宝的胳膊向殿外拖行,梁宝挣扎着喊道:“太后饶命,太后饶命啊!”
  太后叹息道:“唉,他若是老实的画押,哀家还能赏他个全尸,可惜呀,糟蹋了哀家一番恻隐之心。”
  凄唳的惨叫声打破了死寂般的后廷,王进忠走进殿内道:“太后,刑罚已施,那梁宝不堪剧痛,咽气了,这会不会影响咱们取证?”
  太后道:“怕什么?这不是还有两个犯人么,你去把那手掌捡来,盛给豫嫔看看,毕竟他们主仆一场,需要做个诀别。”
  王进忠道:“嗻。”
  豫嫔再也绷不住内心的恐惧,眼泪像断了线的珠串似的滚落,她抱住脑袋,企图与外界彻底隔绝。
  血淋淋的手掌被王进忠端进正殿,嫔妃们有的以袖子遮住视线,有的埋首不语,阿木尔借着余光瞥了一眼,顿时胃里翻腾作呕,她嗤之以鼻的喃道:“天子住处,竟然让血污残肢登堂入室!”
  诸妃之中,唯有伊兰的反应比较镇定,且见她撩拨着犀角镶金鸾纹护甲,沉静的思忖道:太后与我等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虽说本宫不怯血污,但是在这种气氛下,倒也不能同她一般气定神闲。
  王进忠奸笑着说道:“豫主子,奴才把这手掌给您端来了,还请您睁开眼睛,好好的端详一番吧。”
  豫嫔一个激灵,慌忙蹬腿向后退了数尺,边退边声嘶力竭的说道:“本宫不要看!不要看!不要……”
  太后见状,不耐烦地说道:“梵暋,你过去帮她一把。”
  梵暋答应后,便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用力的掰扯豫嫔捂住眼帘的双手,豫嫔恸哭着反抗道:“啊——太后娘娘,您放过臣妾吧,臣妾不想看!不想看呐!”
  豫嫔的胳膊终究还是被梵暋拉开,她万分惊悚的望着面前的断掌,觉得自己仿佛步入了阿鼻地狱,她的喉咙像是被掐住一般喘不上气儿,瞪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伴随着断续的喘息声,豫嫔晕死了过去。
  太后的目光落在了拂冬身上,那诡谲的眼神宛如夜空中的青月,既幽寒又冷峻:“将熊熊一窝,就这点胆量,还敢引入鸦片,祸患宫闱!拂冬,现在就只剩下你一人了,你是准备痛快点招供,还是要哀家对你施刑?”
  拂冬凝着那拖有筋皮的断掌,觉得头皮都在隐隐发麻,仿她颤颤巍巍的哆嗦着,期待着黎明早点到来。
  太后见她吓得不敢言语,便冲着她怒呵道:“说话呀!”
  拂冬吓得脖子一凛,带着哭腔道:“太后莫要动刑,奴婢愿意全部招供!”
  梁宝的尸首被板车运出了隆宗门,他的面孔很是狰狞,至死都没有瞑目,两只乌鸦落在他的身上,啄食着他的眼珠,为了点蝇头小利而丢掉了性命,死后还被拂冬道出罪行,真是既可悲又可恨。
  太后仔细地的听完拂冬的陈述,严厉的说道:“果然皇帝的瘾症与豫嫔有关,你们真是胆大包天!王进忠,你即刻将芙蓉酒与鸦片销毁,哀家不想再看到这等脏东西。梵暋,通知慎刑司把那些下人撵去辛者库劳作,至于这个拂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送去泰陵服侍雍正爷吧。”
  拂冬感激涕零的连连磕头:“奴婢谢太后不杀之恩!”
  伊兰秀眉微曲,似是有什么心事未结:“太后,虽然从犯已经伏法,但是这尚佳氏还没有处置呢。”
  太后道:“贵妃有何高见啊?”
  伊兰道:“尚佳氏将鸦片引入宫闱,但凭这一点便已是重罪!再者,她以芙蓉酒供皇上饮食,导致皇上龙体受损,延误朝政,更是罪不可赦!臣妾认为,当立即赐死,以儆效尤。”
  阿木尔谏言道:“太后,虽然豫嫔其罪当诛,但她毕竟是皇上亲封的嫔妃,即便是要赐死,也该交由圣裁。”
  伊兰横了阿木尔一眼,沉声道:“静妃这话,是认为太后没有资格处罚一个罪妇么?”
  太后道:“静妃的提议有道理,尚佳氏好歹也是正经的小主,没有圣旨,不可处及性命,罢了,哀家就让她多活两天,交给皇帝自己决断吧。传哀家懿旨,豫嫔触犯宫规,欺君犯上,图谋不轨,即刻降为尚答应,幽禁咸福宫。”
  众人起身赞道:“太后圣明——”
  晨光透过霞影纱,照在阿木尔疲惫的面容上,昨夜自养心殿回来后,她便彻底难眠,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涌现出奕纲纯真的笑脸。”
  康长蔚进来打千儿道:“微臣见过静妃娘娘,娘娘吉祥。”
  阿木尔含笑道:“平身,康太医,本宫传你来钟粹宫,是有一个问题想要同你请教。”
  康长蔚道:“娘娘请说。”
  阿木尔顿了顿道:“一个乳母长期吸食鸦片,喝她奶水的孩子是否会也会染上瘾症?”
  康长蔚皱了皱眉头,思索片刻道:“娘娘这个问题还真是难住微臣了,按理说这奶水乃是女子分泌的精血,很有可能会将贯遍全身的鸦片之毒携带出来,但是这毕竟只是推论,微臣并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传闻。”
  阿木尔露出几分忧色,似乎康长蔚的回答触动了她那敏感的神弦:“既然有这可能,那本宫就必须要彻查了!康太医,麻烦你走访北平,搜集一些类似的民间逸事,总之近期,本宫要得到准确的结论。”
  康长蔚道:“微臣敢问娘娘,为何会对这件事情如此上心。”
  阿木尔叹息道:“你效忠本宫许久,缘由也就不瞒你了,本宫怀疑柳程氏曾在宫里吸食鸦片,而奕纲就是因为饮用她的奶水,而导致稚龄夭折。康太医,此番举动干系重大,还请你亲力亲为,不要让门生代劳。”
  康长蔚对阿木尔的想法深表惊讶,他曾是看着奕纲断气的,但却从未想过他的死因会是这样:“原来娘娘是为了和顺贝勒,您放心,微臣定会尽快查出结论。”
  阿木尔颔首笑道:“好,佩儿,送康太医出宫。”
  待康长蔚告退后,阿木尔便走向殿中三牙六仙桌前,她执起缠枝莲纹毛笔于纸上写道:家弟台启,本宫欲知晓乳母柳程氏近况,且她是否在吸食鸦片;其子女是否安好?若是情况有异,可携其家人入京佐证,事关和顺贝勒殇因,务必要全力调查。柳程氏的籍贯可于会计司调取,见信之后立即行动,莫要延误!顺祝——静妃鞠启
  阿木尔将信笺递给光子道:“你马上出宫,将这份家书送至郡王府。”
  光子应道:“嗻——”
  蓉烟道:“娘娘,看来您是怀疑贝勒的死与豫嫔及柳程氏有关了。”
  阿木尔捧着一盏洛神花茶,沉静的说道:“怀疑终归只是怀疑,要想证实本宫的想法,必须得有足够的证据。蓉烟,外头春光甚好,你扶本宫出去散散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