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屠山
高处的灌丛中匍匐着十多个夜行人，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等待猎物的郊狼，饥饿而又凶残。清风撩开一位姑子的面纱，斗笠之下，一张娇媚杏面映入眼帘，且见她肌肤胜雪，眸如流萤，顾盼之际流露出一股高华之气，男子见之，摄魂夺魄；女子见之，自叹不如。
姑子谓摩珂道：“你确定将府的车队会经过小海坨山？这里偏僻崎岖，阴冷多匪，莫说是官家队伍，便是寻常百姓也不会夜晚踏足。”
摩珂笃定道：“姑子放心，从雕鄂镇去北平必须要翻越此山，因为附近没有官驿，将府的队伍只得连夜赶路，所以咱们绝不会无功而返。”
正说着，前方亮起火把的明光，姑子定睛瞧去，森冷的笑道：“是双马舆和官灯，猎物终于上门了，众教徒听令，将府之人，格杀勿论！”
教徒如同鬼魅一般疾驰而下，把毫无戒备的官兵打的是措手不及，为首的家将紧紧的拉住马缰，急呼道：“有刺客！保护佳贵人！若是贵人又失，尔等枭首问罪！”
家将准备拔刀之时，一匕首竟瞬间刺至面门，他慌忙斜开脑袋躲避，岂知那摩珂身法矫健，弓起一脚便将他踢翻落马，缓过神来的家将刚欲爬起，锋刃却已插入心口。
摩珂啐了口道：“呸！天理教要杀的人，岂是你等保得了的？”
双方正在厮杀之时，姑子直接提着匕首逼近车舆，厢帘被扯开的一刹那，凄厉的求救声此起彼伏，两个婢子同佳贵人蜷缩在一起，吓得是梨花带雨，哀嚎不止。
佳贵人壮了壮胆子泣道：“你们阻截车队意欲何为？吾乃皇上亲封的贵人，一等虎威公之女，你们若是伤我半根毫发，必遭诛家灭口之罚！”
姑子轻蔑的笑道：“哈哈哈哈，诛家灭口？告诉你，我早就丧父亡母，无依无靠了！本想日行一善，给你来个痛快，岂料你却提及那个狗皇帝，我要活剐了你！”
姑子的眼神狠辣非常，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怨气，佳贵人当即吓得唇齿哆嗦，冷汗淋漓，她的精神完全奔溃，丝毫不敢再行口舌之争。
一个瘦小的婢子失去了理智，她一边念叨着“不想死”，一边像疯了似的逃出车舆，可是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姑子抹断了脖子。佳贵人见婢女被杀，吓得魂飞魄散，哀嚎之声贯彻云霄。
姑子的双眸隐隐的透出舐血的狼尖牙：“大清已死，天理当兴；弥勒下生，杀妖救世。萨尔图克·宁，你为大义而亡，死后可以荣登极乐。”说罢，便拎着鲜血淋漓的匕首钻进车舆……
伴随着愈来愈弱的哀求声，香色舆盖上添了许多殷红色的娇梅，这些花儿不停地晕染着，变幻出各式各样的形状，但是不论其姿态如何，全都散发着浓郁的腥香。
埋伏的信徒都是天理教的绝顶高手，片刻功夫，便将官兵屠杀殆尽。
摩珂将所有人召齐后道：“姑子，下面该怎么做？”
姑子道：“还叫姑子，是不是该改口了？”
摩珂旋即应道：“哦，奴婢口误，请佳贵人恕罪。”
姑子肃声道：“众教徒听令，即刻起，我不再是京畿禅堂里的侍圣姑子，我乃萨尔图克·宁，尔等若再叫错了称谓，便割舌剖腹，以敬天地！速速换上车队服饰，将死尸处理干净，不许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教徒应答：“谨遵贵人旨意——”
车队于中秋前夕抵达紫禁城，佳贵人一安顿完宫室，便带着摩珂匆匆赶往延禧宫。
说来这姑子也是奇怪，前两日还是个暴厉恣睢的杀手，眼下竟成了知书达理的官媛，言谈举止，一颦一笑，都非常的端庄优雅，甚至连走路都迈的是邯郸婵步，压根看不出她曾经落草为寇。
伏光阁前，囿戮给佳贵人打了个千儿：“奴才给佳贵人请安，贵人吉祥，佳贵人，娘娘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佳贵人环顾四下道：“这里的尘霾似是比其他配殿要严重许多，湉嫔娘娘很少来伏光阁走动吗？”
囿戮道：“贵人猜的不错，此处乃是娘娘清修的密地，平日里除了奴才以外，其他佣仆都不得随意进出，因此缺乏打扫，不及别处光鲜。”
佳贵人略微有些惊讶：“湉嫔娘娘进宫多年，仍然惦念我教清修？”
囿戮意味深长的笑道：“大计未成，怎敢忘本？想要抵挡岁月蹉跎，富贵迷惑，唯有研习教派心经，常伴青灯。”
殿阁内传出湉嫔的声音：“有什么话进来再说吧，这地儿虽然冷僻，但是仍在内廷宫闱，谨防微谋外泄矣。”
佳贵人谓囿戮道：“劳烦公公望风了。”
殿中弥漫着浓郁的白檀香霭，桌几上供着一尊血珀弥勒佛像，湉嫔身着白绫彩画雨蝶纹宫衣，头戴银镶红宝石松竹梅头饰，通身赤白二色相间，颇具天理教的装扮风格。
佳贵人行合十礼道：“属下拜见少掌夫人，愿夫人福慧双增，早证菩提。”
湉嫔的唇角含着一抹澹笑：“姑子果然与传闻一般，瑰姿天逸，占尽风流，我教拥有这等美人，真是莫大的福气。”
佳贵人自谦道：“嫔妾哪能算是教派的福气？真正的福气应该是您这位女诸葛，若不是娘娘把萨尔图克氏入宫的消息报予忏堂，嫔妾哪能趁机混入内廷。”
湉嫔道：“不过是分内之事，不足挂齿，对了，本宫要的东西，你可带来了？”
佳贵人道：“娘娘的吩咐，嫔妾怎敢怠慢？摩珂——”
摩珂将手中的梨花纹十字孔铜瓮搁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揭开盖子，只见里面贮满了各类毒虫，瞧那抑抑压压的数量，至少得有三四十只。
摩珂道：“娘娘，这瓮里分别有三色、间斑、黑寡妇及藏蝎，这些都是小主特地命人从苗疆捉来的。”
湉嫔的脸上的笑意如同朦胧顶上的软云，模糊的阴翳下藏着诡谲的意味：“姑子可真是用心良苦，为了方便本宫调配蛊方，特地从我的家乡弄来熟悉的毒虫，好，很好，本宫非常满意！”
佳贵人道：“娘娘满意就好，将来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嫔妾，嫔妾定当皆力达成。”
湉嫔笑吟吟道：“以后本宫可就吩咐不动你喽，听说你的居处是景福宫，那地儿曾是孝惠皇太后的宫室，装修清丽，颇具匠心，而且还不属东西六宫之列。可见皇上对你重视的很哪，估计要不了多久，你便可以和本宫平起平坐了。”
佳贵人的脸色有些黯然：“景福宫虽好，但是却地处荒僻，难成气候，嫔妾倒是觉得永寿宫不错，位置卓然，离天尺三，方便我接近皇帝，最重要的是嫔妾的仇家也住在那里。”
湉嫔洞悉出她的想法，语气沉凝道：“做为过来人，本宫不得不劝诫你，这报仇需的循序渐进，不可急功近利，凡事欲速则不达。这清廷的女人远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好对付，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佳贵人道：“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湉嫔颔首道：“明日便是中秋，宫里会举办家宴，届时嫔妃都会为皇上献艺表演，你也不能例外，这是你入宫后首次面圣，一定要给皇上留下个好印象。”
佳贵人自信的挑了下秋波眉，成竹在胸的说道：“娘娘放心，嫔妾绝不会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