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兰凋 上
阿木尔望着她，淡然含笑：“湉嫔今个怎么有兴致来看皇上了？”
湉嫔意味深长地笑道：“娘娘误会了，臣妾来这不是为了看皇上，而是为了等您。”
阿木尔疑道：“等本宫？你有什么事吗？”
湉嫔轻轻地靠近她低语：“此处非密议之地，劳请贵妃移驾延禧宫详叙。”
阿尔尔温婉地抿了抿唇，凝视她片刻：“絮合，你先把奕訢送到毓庆宫，本宫会在晚上的时候来看你们。”
絮合道：“是，五阿哥咱们走吧。”
奕訢跪安：“儿臣告退。”
微明的光亮为阿木尔那如雾凇般的面容镀上了略微温柔的轮廓，她凝视着茶盏中幽幽的热气，缓声道：“入宫多年，你这还是头回邀请本宫小坐，想来今日要与我谈的事情，定然尤为重大。”
湉嫔微笑道：“嫔妾尚未启口，娘娘便已推断出事情轻重，如此聪慧机敏，也难怪皇后会折在你的手里。”
阿木尔双瞳一亮：“湉嫔这是何意？”
湉嫔含着一缕望穿的笑意：“娘娘不必佯装不知，嫔妾知道皇后这次蒙难是中了您的圈套。”
阿木尔小饮了口那温热的玫瑰花茶后，容色渐渐淡了下来：“你是怎么蒙出来的？”
湉嫔缓缓笑道：“皇后行事凌厉，如果她真容不下五阿哥的话，早就动手了，压根不会捱到今日做出这等蠢事。只是可惜您蛰伏多年才换来的契机，也只不过才令她圈禁思过而已，嫔妾想这个结果应该很不如您意吧。”
阿木尔支着头道：“不愧是潜邸老人，见多了算计，看事情就远比常人通透。不错，今日的事的确是本宫设计的，其结果也确实没有达到我的预期，但这一切似乎都与你没有多大干系吧。”
湉嫔低声道：“怎么会没有干系呢，皇后一向在宫里作威作福，嫔妾做为受压迫的一分子，对她的憎恶也不比娘娘少，眼下您既然已出手收拾她，那么嫔妾又怎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阿木尔轻挑远山黛：“你想给本宫助阵？”
湉嫔唇边的笑意宛如缥缈的山岚：“是的，嫔妾今日请您来，就是要为您献上可以击垮皇后的把柄。”
阿木尔双眸惊睁，眸底清亮：“什么把柄，说来听听。”
湉嫔道：“囿戮，把东西呈上来。”
只见囿戮将一个黑匣置于桌几上打开，阿木尔挑眼望去，发现里头放着两柱有些年头的檀香，她皱眉道：“不过两柱香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湉嫔抿嘴笑道：“娘娘千万不要小看这两柱香，要知道当年孝慎皇后可就死于它们的香氛之下。”
阿木尔身子一凛，遽然变色：“你说什么，孝慎皇后的死与这香有关？”
湉嫔问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年秋祭之事了？”
阿木尔道：“怎么可能会不记得，当年秋祭，孝慎皇后莫名中毒，一病不起，而后更是因余毒难清，久拖病毙。”
湉嫔的眼神幽暗如乌墨：“娘娘相信这余毒难清的说法吗？宫里的太医虽不及扁鹊华佗，但都也是精通药理的良医，怎么可能治了这么多年，也无法将孝慎皇后的余毒清理干净。”
阿木尔打了个寒噤：“你的意思是指秋祭之后，孝慎皇后依然在受毒害。”
湉嫔沉声道：“不错，而且这毒害的手法与当年秋祭的路子一样，都属烟熏入肺之毒。”
阿木尔端正容色，严肃地颔首道：“这个故事真是越听越有趣了，湉嫔，本宫要你把当年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讲出来。”
湉嫔靠近了些后，觑着她道：“嫔妾遵旨。”
阿木尔与湉嫔结束交谈时已经入夜，她娴娴地走出寝殿后，情不自禁地开怀笑道：“哈哈哈，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啊，如今本宫攥着钮钴禄氏这么大的把柄，还愁斗不倒她吗？”
蓉烟陪笑道：“娘娘，打铁要趁热，不如明个就去通知太后及郡王他们吧。”
阿木尔的唇角挂满了欢愉：“好，那就约他们在初十那日觐见皇上，共诛皇后。”
蓉烟道：“是——
就在阿木尔走近延禧门时，一个从配殿走出来的宫女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那宫女端捧着个盛满香灰的香炉，其神情在笼晖的映照下，显得很是鬼祟。
阿木尔凝着她的身影，不禁想到了佳嫔之祸及石经山奇遇：“蓉烟，那座配殿应该就是延禧宫的佛堂吧。”
蓉烟答：“既有婢子捧香炉而出，肯定就是佛堂了。”
阿木尔勾了下唇角，含了一缕黠色：“延禧宫少有外人走动，这佛堂的香火一定很不旺盛，本宫今日既来，理应为其奉上三柱才可，走，随本宫进去看看。”
延禧宫佛堂的陈设和宫里其他的庙宇并没有太大区别，袅袅而起的檀香萦绕周遭，蒲团依旧有着盘膝坐过的轮廓，但是它里头所供奉的佛像则与雨花阁及宝华殿大相径庭。
蓉烟不解地望着眼前的青铜鎏金弥勒佛祖像：“宫里人素来拜的都是释迦佛陀及送子观音，这湉嫔倒是奇怪，竟然供奉是弥勒佛祖。”
阿木尔忧心地板起面孔，鄙夷道：“奇怪吗？据本宫所知，佳嫔也挺崇信弥勒佛祖的。”
蓉烟的眉梢攀附上几丝疑惑：“佳嫔？奴婢不曾记得她有吃斋念佛的习惯啊。”
殿外朔风刮起，如鬼哭嚎，阿木尔只觉得身上冷汗肆意，汗毛倒竖，她不安地吩咐道：“这事以后再和你慢慢说，眼下你先把这里藏有的经书都翻出来，本宫想要悉数通阅一番。”
蓉烟道：“娘娘，您要看这里经书做什么？况且延禧宫乃是湉嫔的居处，未经允许就翻找她的佛堂，不太好吧。”
阿木尔轻轻地掩上殿门，面容沉静如寒水：“这些你不用管，你只顾着把经书翻出来便是。”
蓉烟迟疑片刻后，道：“那奴婢这便开始找。”
因为佛堂不大，所藏的物件也比较少，所以蓉烟只花了半盏茶的工夫，便把所有的经书寻了出来。蓉烟将它们呈与阿木尔，道：“娘娘，四下里都找过了，只翻到这五本佛经。”
阿木尔眯着眼睛，逐一念出薄名：“《弥勒下生经》、《观弥勒上生兜率天经》、《弥勒大成佛经》、《大小明王下生经》、《三佛应劫统观通书》，蓉烟，取纸笔来，本宫要把这几本经书的名字记下来。”
蓉烟道：“是——”
正当阿木尔抄写完经书名，准备离开时，恰巧碰上方才出去倒香灰的婢子，只见她惊诧地低呼道：“贵妃娘娘，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蓉烟道：“我们娘娘见这殿门开着，便好奇进来逛逛而已，你用得着这么惊慌吗。”
那婢子强装镇定地跪下道：“对不起娘娘，奴婢冒失了，还请您恕罪。”
阿木尔弯下腰捏住她的下巴，半垂着眼睑，肃声道：“想要恕罪可以，但前提是你得答应本宫一件事。”
婢子见她神色肃穆，吓得一颗心突突直跳：“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交代，奴婢定当全力达成。”
阿木尔用着森寒的语气道：“今夜佛堂的所见所闻不可告诉湉嫔，权当做本宫未来过，你未见过。”
婢子会意：“奴婢明白。”
阿木尔直起身：“这里就麻烦你物归其位了，蓉烟，咱们走。”
“恭送贵妃娘娘——”
踏上长街的阿木尔不禁停下脚步，回望灯火通明的延禧宫：主子常年封门，不待来客，婢子见人则如惊弓之鸟，诚惶诚恐，哼，这延禧宫果然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