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正轨

  同年十二月十七日,阿木尔正式受封皇贵妃,摄六宫事,下午寅时三刻,各宫嫔妃俱身着朝服华冠,云集于钟粹宫,向她觐见道贺。
  正殿内,等待阿木尔进殿的诸妃,正在热乎地谈着闲话,一时间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睦贵人打量着正在细品白玉霜方酥的琭贵人道:“琭妹妹吃点心可真是仔细,小口慢嗫,一股子淑女气。”
  琭贵人笑着瞥了她一眼:“想多了,我这么吃东西,可不是要学你那副矫揉做作的样子,而是为了防止这身绫罗染上油渍,毕竟头回穿戴冠顶朝服,难免格外稀罕些。”
  湉嫔生了几分感慨:“唉,你是头回穿稀罕,本宫和祥妃确是因为穿得次数太多,要生厌了。”
  祥妃道:“是啊,别的不谈,光说穿着这身衣裳拜谒三任主子娘娘就经历过四次,等它朝皇贵妃再晋封为皇后时,还得再穿一次。”
  彤妃的脸上闪过一瞬不服气:“听祥妃这话,似乎皇贵妃就一定能当上皇后似的。”
  祥妃道:“本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健在时受封的皇贵妃,最终都将晋封为后,换言之,静皇贵妃现在只是处于母仪天下前的过渡阶段,只消她完全熟悉内廷所有政务,树立起威信后,皇上便会立她为中宫。”
  蔓常在质疑道:“若照这么说,皇上应该很礼敬皇贵妃才对,可为何今个的册封礼却办的如此简陋?午门响钟,奏乐鸣鞭,女官宣册等仪式一概没有,如此敷衍对待,实难让人相信她会成为新后。”
  睦贵人道:“皇上之所以没有为皇贵妃大办册封礼,乃是因为现在仍值孝全皇后丧期。况且若是要以皇上的举措来论心意的话,那么仅凭将太子交予皇贵妃抚养这一点,就远比你们所说的这些表面文章,要更有说服力。”
  湉嫔轻转着手指上的绿宝石银戒指:“睦贵人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依本宫看,就算皇上不瞩意皇贵妃,也依然不会影响到她入主中宫,毕竟人家是科尔沁郡王的亲姐,两位皇子的额娘,如此尊贵的身份都做不得皇后,那么谁还有资格坐呢?”
  彤妃心性自负,野心极大,听得睦、湉二人如此捧阿木尔,自然免不得要泼下几句冷话:“当年楚汉之争,人人都以为霸王项羽会得天下,然而闹到最后,那万里江山还不是被个十里亭长拿下了。所以,既然前朝说的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么内廷也自然讲的明后妃嫔贵毋有定数。”
  “好一句后妃嫔贵毋有定数,彤妃,你这么有志气,本宫就期待你能让我俯首称臣的那一天。”
  诸妃望去,原是阿木尔在蓉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只见她头戴薰貂朝冠,冠顶三层所贯的东珠璀璨照人,朱纬缀落的七只金凤栩栩如生。再望其身,由珍珠、珊瑚、青金石所组成的金约,同华光溢彩的朝袍朝褂彼此衬托的相得益彰。落座之时,因轻晃的身子所牵动的东珠耳饰与其周身三百余颗珍珠、猫晴石及蜜珀,一道投射出旭日的黄华。
  有那么一瞬间,诸妃仿佛在阿木尔的身上同时看到孝慎及孝全两任皇后的影子,是的,一个集才情心计与宽厚仁善的女人,就要至此问鼎后宫了。
  “嫔妾叩请皇贵妃娘娘金安,愿娘娘福禄寿禧,千秋安泰。”
  阿木尔温静神色,颔首道:“平身,赐座。”
  诸妃道:“谢娘娘——”
  彤妃生怕刚才的话,会令阿木尔心存芥蒂,所以就并未与其他人一道落座,而是选择跪下来讨饶:“皇贵妃,嫔妾方才之言,多有得罪,还请您大人大量,宽恕嫔妾。”
  阿木尔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有什么可宽恕的,你方才说的是事实呀,皇后之位本就不是本宫的囊中之物,当然,它也不太可能是你彤妃的。”
  彤妃低眉避过阿木尔的眼神,企图掩去自己难堪的神情:“娘娘放心,嫔妾有自知之明。”
  阿木尔道:“有自知之明就好,上座吧。”
  彤妃窘迫地起身应答:“是——”
  阿木尔坐直身子,端肃道:“其实今日本宫本该赐下喜宴,以答诸位的恭贺之礼,但自孝全皇后崩逝以来,宫中便长期处于混乱的状态,许多问题已经到了不得不马上解决的地步,所以本宫便也只得将这闲话的时间改为严肃的会议。”
  睦贵人道:“皇贵妃做得对,近一年来,六宫各司其政,糜乱浮躁,整个内廷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重塑风纪法度迫在眉睫。”
  阿木尔眼眸轻扬,脸上挂起淡淡的笑容:“睦贵人总是能把宫里的弊端看的很通透,倒也不枉本宫向皇上请封晋你位分。”
  睦贵人有些惊讶:“嫔妾晋位了?”
  阿木尔道:“是啊,皇上已经晋封你为睦嫔,赐居永和宫,从今往后,你便也是一宫之主了,希望你能够秉持初心,为内廷做出更多的贡献。”
  眸含喜色的睦嫔,恭敬地起身施了一礼:“嫔妾多谢皇上,皇贵妃的提携之恩,日后定当殚精竭虑地为您分忧。”
  阿木尔道:“不必谢本宫,这是你应得的,诸位,睦嫔之所以能够晋封,全凭她这些年安分守己,不事奸淫,一心一意的侍奉皇上,她这样的品行非常值得你们去效仿,你说是吧,琭贵人?”
  阿木尔的气质如深秋寒潭,若非亲好之人,望之便令人生畏,更何况她此刻声音中又掺一丝凛冽之气,所以自然把琭贵人唬地惶惶不安。
  琭贵人脖颈微缩,不知所措地连连应答:“呃,是,是。”
  阿木尔凝着她道:“所以你后头打算怎么做呢?”
  心里有鬼琭贵人绞绕着手绢,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做?做……”
  阿木尔遽然变色道:“罢了,既然你自己答不上来,那本宫吩咐你做好了。琭贵人,请你回宫后,立刻将你房里那两个贩卖鸦片的太监送往慎刑司受刑,另外,你本人也该好好戒戒瘾了!”
  阿木尔话音落下之际,殿里的人无不惊地瞠目结舌,祥妃急言令色道:“我说为何宫里为何骤然出现那么多瘾君子,原来是有人偷偷地私贩哪,皇贵妃,为正宫纪,这琭贵人绝不能轻饶!”
  湉嫔接口:“忆昔当年咸福宫之变时,我等还觉得私藏鸦片乃稀罕之事,可再放眼如今的情形,宫内吸烟贩烟竟已成了家常便饭。虽然这世道随着洋人的侵入而改变不少,可也不至于荒唐成这样啊!”
  听着她们的话,琭贵人仿佛觉得有行刑的刀锋贴着自己的皮肉刮过,她惊惧地叩头求情道:“皇贵妃娘娘开恩,嫔妾吸食鸦片其实是为了消解对皇上的相思之苦,毕竟自入宫以来,嫔妾就没侍寝过几次,至于手下的奴才偷偷私贩的事,嫔妾并不知情!皇贵妃,求您看在嫔妾从未拿鸦片害过人的份上,就饶了嫔妾这一回吧,嫔妾保证以后再也不购进鸦片了!”
  阿木尔厉声斥道:“糊涂!皇上不来看你,你就要作践自己吗?倘若你没有犯浑购来鸦片,你的奴才也不会有机会将它贩给其他人,归根结底,这个症结还是出在你身上,不过看在你初心尚纯,本宫倒也可以网开一面,希望你可以及早戒除烟瘾,重返正途。传本宫旨意,琭贵人私购鸦片,吸食成瘾,其行为严重违逆宫规,背离妇道,着降为答应,禁足一年,罚俸三个月!”
  悔恨交加地琭答应凄惨地落泪道:“嫔妾谢皇贵妃娘娘开恩!”
  阿木尔摈弃地睇了她一眼后,继续道:“诸位,坦明了讲,本宫对鸦片可谓是恨之入骨,这不光是因为皇上和本宫的孩子曾深受其害,更重要的是它荼毒了我大清无数臣民,让英吉利人有借口犯我疆域!所以,为保我清廷尊严,六宫安危,本宫决定即刻颁布法令,以绝鸦片继续在内廷肆虐。光子,宣诏!”
  光子点了点头后,高声道:“皇贵妃有旨,自即日起,于内廷吸食鸦片着,均押入冷宫终身不得出,私贩鸦片者,不论售卖分量多少,一律杖杀。另外各宫实行检举制,一旦察出有人违规,却从未被同僚举报的话,那么轻则连坐一房,重则连坐一宫。请各位小主尽快通晓下属,并以身作则,还内廷昔日之安宁。”
  诸妃起身应答:“嫔妾谨遵皇贵妃均旨。”
  阿木尔道:“法令虽下,但却需要人时刻监督,本宫现在既要照料皇子,又要管理后宫诸多事务,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所以本宫想请祥妃帮忙协理。”
  祥妃神态萧肃:“谢皇贵妃信任,嫔妾定不负所托。”
  见与自己平起平坐的祥妃可以协理六宫,彤妃不禁嫉妒的要命,她低垂着脑袋,嘟囔道:“皇贵妃,其实嫔妾也可以帮您打点些事情的,要不您也安排我……”
  阿木尔打断道:“不必了,你正值春华之龄,当以伺候皇上为要职,宫里这些劳心耗时的事不适合你做。”
  彤妃轻吁口恼怨之气后,低沉哼道:“是——”
  此刻,光子走进来贴着阿木尔的耳畔,低声私语了几句,阿木尔听完后,旋即冲诸妃道:“各位姊妹,本宫待会要接待一位贵客,所以就不留汝等继续在这谈天了,都退下吧。”
  诸妃齐齐跪安:“嫔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