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阮氏王姬

  待众人离开片刻后,科尔沁郡王的福晋阮福庄娴曼步入殿,她向阿木尔恭谨地福道:“臣妾庄娴见过皇贵妃,恭喜皇贵妃荣登大位。”
  阿木尔温婉垂首,微笑道:“自家亲戚何需这么客套,快快入座。蓉烟,给福晋上杯大南新进贡的莲漫茶。”
  庄娴坐定后,用着既忧愁又好奇的语气问道:“娘娘今个怎么突然有兴致召臣妾进宫?”
  阿木尔慨然微叹:“庄娴,本宫叫你来其实是有两件事要同你商量。”
  庄娴问道:“什么事啊?”
  阿木尔命光子向庄娴递上那日于延禧宫记录经名的纸:“咱们就先挑不太沉重的事说吧,庄娴,本宫一直很想了解这纸上所记录的经文,你出生阮朝,笃信小乘佛教,想来说出这些经文的出处及内容应该很容易吧。”
  庄娴接过纸后,仔细地揣摩起那上面的经名,忽然,她那双含有潋滟水光的明眸,闪过一瞬吃惊的光亮:“回娘娘的话,这上头所记的《弥勒下生经》、《观弥勒上生兜天经》以及《弥勒大成佛经》都是收录于《大正藏》等书的正统经文,所以没有什么问题,但至于剩下的两本……”
  阿木尔着急地询道:“剩下的两本怎么了?”
  庄娴问道:“娘娘可知明教?”
  阿木尔思索须臾后,道:“知道,弥勒降生,明王出世,当年朱元璋便是打着该教的口号反元,明末,亦有些歹人,打过这个口号反清。”
  庄娴道:“娘娘,你方才提到的明教口号,正是出自这上头所记的《大小明王下生经》。”
  阿木尔惊讶地身子一凛,低吟道:“没想到她还真藏有蛊惑人心的反书,庄娴,那剩下的那一个呢,也是明教的禁书吗?”
  庄娴郑重道:“剩下的那个《三佛应劫统观通书》,虽然与明教无关,但是它产生的危害却远比前者要厉害的多,毕竟这本邪书乃是曾经为祸百姓,领兵作乱的天理教杰作。”
  虽然得到了可靠的证实,但阿木尔却仍难相信湉嫔会是天理教的党羽,毕竟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女人一向是个与世无争的角儿:“你确定这是天理教的邪书?”
  庄娴道:“娘娘,臣妾早年曾为我父王甄别过许多异端经文,其中对这个披着正道皮囊的邪书,印象尤为深刻,所以臣妾绝不会弄错。”
  阿木尔面色很是凝重:“好,本宫知道了,谢谢你今日为我鉴经。”
  庄娴浅浅地笑了笑:“举手之劳,娘娘不必言谢,对了,您要提的另一件事是什么呀?”
  阿木尔微微抬首,满头珠宝,便曳过流星似的冷光,晃着人眼,她望着庄娴沉默许久后,才用着极轻极温和的口吻道:“你最近可听到了些什么不太好的风闻?”
  听到阿木尔提到她最近一直在琢磨的事,庄娴正在端茶的手立时便僵在半空:“说实话,臣妾确实略有耳闻,但到底这事还未被朝廷证实,所以臣妾只当做是谣言听听罢了。”
  阿木尔迟疑了片刻后,用着极为遗憾的口吻道:“唉,虽然本宫很不想说,但迫于形势的压力,我还是要告诉你,这件事其实是真的。”
  “嘭”的一声,茶盏从庄娴的手中滑落,与此同时,庄娴闭上眼睛,紧抿朱唇,脸上陡然写满了不满及难过。
  阿木尔见状,赶忙问道:“庄娴,你还好吗?”
  福晋幽怨地看向阿木尔,声线里透满了无助及懊丧:“娘娘,寿安公主乃皇上嫡女,爵比亲王,她以这么尊贵的身份嫁入王府,臣妾该如何自处?”
  阿木尔愧疚地目视庄娴:“只能委屈你让贤,降位成侧福晋。”
  庄娴勉强苦笑:“呵呵,侧福晋!娘娘,当年令尊向大南提亲的时候,可是向臣妾的父王保证,说臣妾永远都是郡王的福晋,可如今臣妾嫁过来尚不满五载,你们就要背弃承诺!”
  阿木尔道:“庄娴,并非是我们不守信用,而是实在没有料到皇上会把公主指配给家弟啊。”
  庄娴柳眉一挑,显是不豫:“一句没料到,就毁了臣妾与大南的脸面,这样合适吗?是,大南相比大清来说是个小国,但我们也是有尊严的,阮朝的郡主从未有过给人当妾的先例!”
  阿木尔描绘精致的远山黛皱成山峦叠嶂:“庄娴,不管怎么说你也已经嫁过来了,纵是再不情愿也无可奈何呀,本宫恳请你为家弟想想,不要把事情闹的太僵。”
  庄娴摇头道:“娘娘,光臣妾不计较没用,关键还得要父王同意息事宁人,要知道这件事一旦传到大南,我父王定然会向你们蒙古施压,断绝往来,同时与清廷也会因此而生出隔阂。”
  阿木尔道:“既是如此,你大可不必把消息报予阮朝啊,阮福晈育有一百多个子女,你若长时间不与他书信来往,自然而然他就把这个女儿给忘了。”
  庄娴道:“娘娘错了,臣妾的父王一向对联姻公主尤为重视,他就算是忘记其他子女,也绝不会遗忘我阮福庄娴,所以就算是臣妾不主动与他来往,他也会派使臣进京打听我的消息。”
  阿木尔顿了顿道:“庄娴,如果这条路行不通的话,本宫倒还有另一条法子,这个法子既可以保全你与你母国的脸面,又能令两邦不因公主下嫁而结怨,只不过若采用此策的话,需要你做出点牺牲。”
  庄娴问道:“什么法子?”
  阿木尔意味深长道:“元配病故,公主续弦。”
  庄娴微微一惊:“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阿木尔温和地笑了笑道:“你别害怕,本宫只是想让你诈死,离开王府而已。庄娴你想,你若此刻殁了,那便是实实在在的先福晋,即使后头公主入府,于伦理上来说,她也只是继配,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
  庄娴寻思了片刻:“虽说娘娘这个法子妙不可言,但是臣妾却觉得难以接受,毕竟臣妾是个妻子,是个母亲,夫君和孩子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倘若臣妾真的诈死离开,那我将来岂不就陷入举目无亲,孤苦无依的境地吗。”
  阿木尔道:“如果本宫令一位同家弟一般重要的男人来陪你的话,你可愿离开呢?”
  庄娴茫然道:“臣妾不明白娘娘的话。”
  阿木尔幽幽道:“不瞒你说,前段时间本宫命人查了下你以前的经历,得知你在大南的时候,与你的表兄陈春唐曾私定终生,只是后来因为令尊要把你嫁给家弟,所以才强行拆散了你们。”
  庄娴惊讶地愣了良久后,才用着含羞的语气道:“旧人旧事,娘娘何需再提?更何况那陈春唐估计早已婚配,怎么可能抛家弃子,与臣妾再续前缘。”
  阿木尔道:“你有所不知,在你嫁来大清的第三年,陈春唐便推掉了父母包办的婚姻,悄悄地来到了北平,为的就是要与你破镜重圆,只是碍于你已是人妻,故而并没有同你联系。”
  福晋大惊道:“什么,他在北平!娘娘,你当真没有在诓臣妾?”
  阿木尔令光子递上一纸信函:“本宫当然没有在诓你,这是他写给你信,你看看吧。”
  福晋看了片刻后,激动地说道:“是他,是他写的!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我苦守了这么多年!”
  阿木尔看着她那副且喜且叹的样子,立时便摸清了这个旧情郎于她心中的分量:“庄娴,这破镜重圆的机会,本宫已经为你打造好了,至于你是想随陈春唐隐姓埋名,归隐一方,还是要继续留在王府,受政治摆弄,就全凭你自己做主了。”
  庄娴迟疑再三后,低下雪白柔婉的颈,落泪道:“娘娘,说实话,臣妾很想随春唐离开,但是臣妾又怕这样做会对不住郡王跟孩子,所以……”
  阿木尔见她语气松动,赶忙宽解道:“哎呀,不存在什么对不住,咱们用这个法子,完全是相互成全,你成全了蒙古与大南的关系,而我们也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所以你只管放心的走,不抱愧疚的走!”
  庄娴缓了缓心境,徐徐道:“既然娘娘都这么说了,臣妾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只是臣妾希望在我离开以后,郡王可以好生将吾儿拉扯大,力保他不受公主排挤。”
  阿木尔松了口气,微笑道:“你放心,伯彦讷谟祜是本宫娘家的嫡子,家弟和本宫无论如何都会保护好他。好了,既然你已经同意离开,那本宫就把你后头要做的事告诉你。自后日起,你就是个得了天花的病人,闭门不出,不见来客,直至拖到立冬之时,家弟会向外界宣布你的死讯,发空棺出殡。自此这世上便在无你阮福庄娴,当然在此之前,你需要写一封遗书寄回大南,好让你父王笃信你确实是因病而亡。”
  庄娴道:“那之后呢,臣妾与陈春唐如何会面?”
  阿木尔道:“发丧前一夜,家弟会派人将你偷偷送出王府,之后便日夜兼程赶往苏州,本宫在那儿为你置办了个宅邸,而你的爱人陈春堂就住在那里。”
  庄娴笑道:“娘娘这是一早就料到臣妾会答应您的提议。”
  阿木尔微微颔首,淡淡地笑了笑:“并非料到,而是在赌,好在本宫赌对了你们的感情,确实达到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地步。好了,庄娴,既然大计已定,你便早些回去准备吧,本宫祝你一切顺遂。”
  庄娴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谢娘娘吉言,臣妾就此拜别。”
  待庄娴走后,蓉烟道:“恭喜娘娘,成功化解您母家的难题。”
  阿木尔眉眼睛微垂,一脸沉肃:“唉,母家是暂时无虞了,但是宫中的大患却还未解决。”
  蓉烟道:“湉嫔的事好办,您直接派人把她捉起来不就结了。”
  阿木尔微微地摇了摇头:“不,还不到捉她的时候,天理教接连派遣细作进宫,一定是在为谋反做准备,如果我们此刻除了湉嫔,那就会打草惊蛇,使得那些余孽变得非常谨慎。”
  蓉烟苦恼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阿木尔静静地思索片刻后道:“既是内应,便一定会向外头传递消息,倘若我们可以截获消息,那么对于天理教的行动,就能够摸得一清二楚,最后只消等个时机,便能他们一网打尽!蓉烟,你派几个机灵点的奴才日夜盯着延禧宫,一旦发现有什么异常,立即来报!”
  蓉烟道:“是——”
  话音方落,就看到岱瀛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娘娘,娘娘不好了,太子出事了!”
  阿木尔赶忙问道:“太子怎么了?”
  岱瀛急地抹了抹眼泪:“太子……太子被一个患肺痨的瘾君子咬了!”
  阿木尔的脸色倏地一变,如遭霜冻:“怎么会这样呢?走,立刻随本宫去膺天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