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宝刀不老 下

  八王紫冰两人又闲话了一回,齐平来报:“魏国公来了。”
  紫冰笑道:“他还真不经念叨。阿翁,他说没说来找谁的?”
  齐平也笑道:“这次是来找王爷的。”
  紫冰笑道:“终于来找正主儿了。去吧,正主儿!”
  八王快要出书房的门了,回头见紫冰仍抿嘴笑着有些期盼地望着他,道:“从后门进去,悄悄的。要是弄出声响,别怪我卖了你!”
  紫冰咧嘴笑开了:“好。”
  八王亲自把魏国公赵普让进正厅,并让他上座。赵普相让。八王道:“在世叔面前,小侄只是晚辈。世叔理应上座。”
  八王从太祖那论辈分,赵普也不再推辞。八王照例行了礼、上了茶,拱手问道:“世叔今天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赵普缓缓道:“元佐的事情查清楚了。皇上恢复了李贵妃和楚王的待遇。让我来传谕各位皇子。”
  “有劳世叔。多亏世叔坐镇,才还得元佐清白。小侄替元佐拜谢了。”
  赵普起身扶住八王,笑道:“贤侄当真是宽厚之人。太祖若是看到,定然欣慰。”
  紫冰在隔断的小后厅里撇嘴笑笑:回回来此必提太祖,这回终该入主题了。
  果然,赵普道:“贤侄可知道,京兆府又处理了一批官员。”
  “贪赃枉法的官员不是都公示过了吗?又……”
  “那是给世人看的。这次是不能说出来的理由。”
  “什么理由?被元僖连累的?”八王见赵普说的明白,也就坦诚相见。
  “是啊。前些日子,京兆府元僖的旧部属联名上书,保举他为太子,不少官员都瞧着风向签了名。这是犯了皇上的大忌讳。皇上自然要处理。不过那个吕端倒是有些冤枉。”
  “吕端?”
  见八王的表情,想来是对吕端不熟悉,赵普解释道:“吕端是当年元僖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在京兆府默默无争多年。这次众人保举,只有他没有附议。其实从涪王做京兆府尹开始,吕端就安心做事,并不结党营私。只是时运不济,这么些年来,总是随着历任府尹的更换起起伏伏。这次又被连累了。”
  “前些日子南清宫也牵扯进案子,跟京兆府打过几次交道,那个权知京兆府事申开才能有限,又太过钻营……吕端这种踏实做事的人却被压制,真是可惜!”八王有些惋惜,“世叔能帮他向皇上申辩吗?”
  赵普听此言,微微笑笑,喝了口茶方道:“不瞒世侄。是我让他上书请罪的。”
  这话把八王和紫冰都震住了。
  “世叔这是?这样的人才……”
  “正因为是稳健正直的君子,才应该留着要紧的时候用。现在让他被贬,却是能拉他出这个是非旋涡。”
  八王由衷道:“皇叔能明白世叔的良苦用心才好。”
  “我想皇上是明白的。”赵普顿了顿道,“皇上打算让吕端去出使高丽。”
  紫冰一听到高丽,像是看到了机会了一样激动地要起身,瞬间又顾及到当下的环境,赶紧扶住椅子,不让发出声响。待赵普走后,紫冰从后边走出来,问:“王爷要不要去给那个吕端饯行?借机也能跟高丽……”
  八王明白紫冰的意思,这样一来可以拉拢吕端,二来也可以借吕端得到高丽的外援支持。乾封县之时,八王曾和高丽王子有些交情,两人惺惺相惜。
  八王坚定地说:“不用!赵普的话,你没听明白吗?吕端的可贵之处就在于不结党营私。赵普能出手拉他出漩涡,也是看重他这一点。况且国事还是不要牵扯外国人。万一有歹人从中利用,就得不偿失了。”
  紫冰明白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忙躬身施礼道:“是。是我想错了。”
  八王见她面露愧疚之色,笑道:“听了半天,什么感觉?”
  “我再修炼几十年,也到不了他这成精的地步。真是太厉害了。轻轻松松一抬手,解决了多少人的困扰。我还是回书房去吧。”
  八王欣喜紫冰的进步,笑着叫住她:“你先别急着走。上回你问我,他来是为什么?你觉得呢?”
  “我怎么会知道?越听越摸不透了。”紫冰丢下一句回书房去了。
  留在八王也是一脑子的疑惑:这次赵普似乎过于坦诚相告了。这次真的为了帮他吗?八王自嘲地笑笑,不想了。
  京兆府的官员处理完,也就腾出手来处理古荥县觉真寺的案子了。那群假充和尚的歹人已被处以极刑。以往的惯例是秋后问斩,只是此案实在骇人听闻,又加上京城的形势,皇上御批立时问斩,京兆府监斩。
  这事曾关系着赵家女眷的安危,赵普也来现场观斩。权知京兆府事申开见赵普前来,自然满脸堆笑躬身相迎。
  赵普道:“你是监斩官,便是这里的主事。不用招呼我。”
  申开眼头何等活泛,从最开始的乔狗旺、紫冰、八王,到之后的简彦之、元佐,再到后来去巴结元僖,无一不是趋利避害,见风使舵。眼见的那么多官员被杀头、贬官,自己全身而退。况且又接连监斩简彦之、涉案官员和假和尚,申开竟有些立于不败之地的沾沾自喜。他以为可以傍上赵普这棵大树,哪里会觉得不用招呼,竟把刑场晾在一边,开始为赵普设座端茶倒水。
  赵普很有些不耐烦:“做你该做的去!”
  “侍奉国公,是卑职的荣幸!”
  赵普瞧了刑场一眼:“申大人,午时要到了!误了时辰,谁都担待不起!”
  申开方回到监斩官的位置,开始发号施令。
  行刑完毕,京兆府官员又奉命去觉真寺巡查。赵普见紫云在寺中为和尚诊脉,便准备上前寒暄。申开不认得八王妃,并不知赵普欲意何为,又要来邀他同去巡视。
  赵普道:“你去公干吧,我自己转转。”赵普甩开申开一行,径直走向紫云。
  紫云见他并未穿官服,就往旁边让座:“国公,这边先歇歇。”
  待眼前的和尚诊治完毕,赵普方问道:“怎么德芳没有同来?”
  “这里还需要点急用的草药,夫君回城筹备去了。”
  “哦,是这样。”赵普又道,“和尚们的情形可有缓解?”
  紫云摇摇头:“这里缺医少药的,自然复原的慢些。这才看了一部分,紫冰去问了,看看还有多少人没有医治。”
  赵普的手握成空拳,在简陋的桌子上叩了叩:“尸位素餐!该杀!”
  由京兆府派人诊治、安抚觉真寺众僧的指令早就下达,这都十来天过去了,却不见任何作为。无非是申开觉得为这些和尚出力,对他的仕途不会有任何助益,不如攒着劲讨好陈王元僖来得实在。
  赵普虽然善于权谋,但他用人必看两点:一则品德,二则才学。一个人就算才学差点,只要踏实做事,赵普还是愿意栽培的。可一旦人品不佳,他绝不手软,弃之如草芥。赵普看重扶持的人必须是要有大智慧、大格局的,这是他作为两朝宰相特有的心胸和眼光,因为这样的人才能让国家长治久安,生生不息。
  在日前的一段接触中,赵普早就对申开的所为厌弃百遍。只是申开油滑,并没有牵扯到元僖的案子中,才幸免责罚。今日,申开巴结赵普之心不言而喻,业绩又做得如此敷衍。赵普实在难以容忍,打算上奏皇上,罢了申开的官,永不录用。
  赵普心里拿定主意,见周围无人,伸手到紫云眼前:“我最近总是噩梦缠身,身体疲累的很。劳烦贤侄媳给我看看。”
  紫云细细把了一回脉,轻声试探性地说一了句:“请恕我直言,国公这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