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 浸月水阁 上
清霭应声开门：“王爷？”
“快叫紫冰起来！”
八王夤夜前来叫门，紫冰知道定然有大事发生，光着脚就跑出来问：“怎么了？”
“带上剑，跟我走。”八王站在门口吩咐着，语句急促却也淡定，“清霭收拾两件衣服，紫冰带上你的箫吧。”
紫冰清霭二人更衣出来，八王已经走上月湖边的渡月桥。紫冰快步跟上，见祺瑞在桥边撑着船，紫冰大惑不解。
“快，上来！”八王催促道。
“出什么事了？”紫冰追问。
“吹首曲子吧。”
要在平时，半夜把她叫起来只为吹箫，紫冰定要发些小脾气。可是今天，她从八王冷静的脸上看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她顺从地开始吹奏。
时值炎夏，荷花正盛，月湖泛舟吹箫本是赏心乐事，但紫冰的一颗心被吊在半空中，惶惑不安。
“你这样心慌意乱，别叫你姐姐听出来担心。”
紫冰停下来，长长地望了八王一眼。八王点点头：“放心！就算天塌下来，先砸着的是我。”
紫冰略略定了些心神，曲子也和缓了许多。
“紫冰，我现在说的一字一句你都记好了。”八王严肃地嘱咐道，“这次我们中了辽人的计策，他们抓了守城将士的家眷，以此要挟守将开城反叛。如果真有……轻则我们性命不保，重则辽兵怕是要挥师中原改朝换代了。”
“眼下，邓国公先稳住几个守将。我也正想办法调周边州郡的兵力前来相救。但凡事没有万全，我已把你姐姐和麟儿送到了浸月阁，你陪他们在那儿住两天。万一宫破，我会让人吹响哨声。”
见吹箫的紫冰皱起眉头，知道她心里担忧。八王抬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道：“你别慌！就算……也是有退路的。”
八王朝浸月阁指了一下，缓缓说道：“浸月阁下有一条小船，你们上船往围墙方向划，水阁靠墙的第三根柱子旁有个暗门，你们顺着暗道可以到达后山一处泥沼地。我带人走过了，那儿水面下边搭了简易的木桥可以通过。你们再想办法去大相国寺找智空方丈，他会找机会送你们出京。”
紫冰一时情肠吹的这首《两两相忘》，让八王的眸中显出一丝黯然：“就算是天不佑我，也不会让你和云龙两两相忘的。我已飞鸽传书给燕王，让他找个时机调云龙回来。往后的道路，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一曲终了，船也划到浸月阁下。八王带着紫冰查看了暗门的机关，几人才靠船上岸。
“不到万不得已，别让你姐姐知道。”
紫冰点点头。
“紫冰，拜托！”船上，八王抱拳道。
紫冰脸撇在别处，动容了片刻，对八王正言道：“你自己的妻儿，只有你自己才能保全。别想着偷懒！”
见八王点头，紫冰又温言道：“保重！”
浸月阁虽然是在东南角的廊下上岸，水阁的正门却是朝西开的。又加上并未开窗，所幸紫云对阁外的一切一无所知。紫冰细细听了一会儿动静，水阁中紫云哼着童谣哄麟儿睡觉，她纵身一跃把手里的剑放在了门楣上，缓步走进了水阁。
水阁中，春草已帮着清霭张罗着整理床铺。紫冰轻轻地走到紫云身边，见怀中的麟儿被娘亲柔柔地拍着，微微张着粉嫩的小嘴酣然入睡，一时失了神。
紫云回头见紫冰仍攥着箫站在原地，轻快地笑道：“输了？”
紫冰一时神惊，刚要搪塞，紫云起身拍着麟儿往床榻处走，笑言：“别较劲了，一听你刚才的箫声，我就知道你输棋了。”
紫云把麟儿轻轻放在床上。紫冰凑近抚了抚麟儿，方笑道：“是啊。这么晚了还赌棋，真是扰人清梦。”
“难得王爷今天兴致这么好，非要赌棋，说输了就抓阄，抓到咱们家哪一处，就得在哪儿住上一天。”
紫冰抿嘴暗笑：八王定是把所有的阄都写成浸月阁——这里是南清宫后院最偏远的地方，又不与外部相连，这里是避乱抽身最佳的所在。虽然伎俩并不高明，但八王的用心却是良苦。
“你笑什么？”
“我是庆幸，托姐姐的福。你要是抓个悦然亭，我岂不是要陪你坐一夜？”紫冰说的紫云也笑了。“不过姐姐，你只输了一局，我可是输了三局。得住三天啊！”
紫云诧异道：“以你的棋力，怎得连输三局？”
紫冰故意打着哈欠搪塞道：“我着急睡觉，哪里有心思下棋？谁知你的夫君竟有后手。”
“难得他这么有兴致。不过我可不陪你。住久了，我怕麟儿不习惯！”
“真没良心！我可是为了你……”
“嘘——”紫冰的声音惊扰了麟儿，紫云忙示意小声，忙轻轻拍拍麟儿，好让他熟睡。
紫冰轻轻捏着麟儿的小脚，心中暗生欣慰：生死关头，这个需要一柱擎天的男人，不仅仅是照料妻儿安危，还细心地顾及到妻子的情绪。这样的危急时刻，他竟用这般诗情画意的游戏来缓释妻子的疑虑，保她们平安、护她们周全，当真难得！
紫冰探头见麟儿睡安稳了，劝道：“水阁一层太潮了，别让湿气伤了麟儿，姐姐还是去楼上睡吧。”紫云觉得有理，便叫春草收拾了，抱着麟儿上楼去。
紫冰送他们上去，又在二层巡视了一周，觉得万无一失了，才交代：“你们早些睡吧。我睡楼下。”
估摸紫云母子睡熟了，紫冰让清霭出去给她找些酒来。
“姑娘，这性命攸关的，还是别喝酒的好。”
“我何尝不知道利害，只是没有酒，我又怎么能抵得过这漫漫长夜的困倦呢。”
清霭听紫冰这样说，便要起身寻酒，却又被紫冰叫住：“算了。前边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不添乱了。”
“要不我先守着，姑娘先睡会。”
紫冰走到水阁廊边上岸处倚着栏杆坐下，撩起衣裙，光脚浸在了水里。虽是暑天，湖水倒是比气温凉爽许多，紫冰感到一股清凉从脚底慢慢浸上头顶，困意消退了不少，闭着眼嘱咐清霭：“你去睡吧。我养养神就好了。”
“姑娘，还是我先守着。”
“清霭，适才你也听见了。今时不同往日，凡事都要听我的，才有可能全身而退。你安心去睡，我熬不住的时候，自会叫你来替换我。咱们还不知道得守几天呢。”
“好。我听姑娘的。”
入夜，万籁俱寂，悄无人声。浸在水中的凉意，随着身体对温度慢慢适应，靠凉水刺激也不起效应了。紫冰的困意一阵一阵的袭来，她只得撑着不睡。
恍惚间湖面一盏灯光渐行渐近，紫冰即刻清醒过来。她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分明没有听见哨声，怎么这样快就……她盘算着就算此时叫醒紫云，怕也来不及脱身，还会暴露退路，不如先稳住阵脚，看看情况再说，她静静地坐着等待来人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