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 多管齐下 下

  紫冰和清霭两人跪在漫水桥上,把点亮的莲花灯一个一个放进月湖。
  放一个,紫冰就说一句:“平安!”
  水灯尚未漂到湖心,齐平就寻来:“姑娘,快!曹国公府来人了。”
  紫冰忙站起身,道:“什么事?王爷不在家。”
  “曹府的家人来说,曹国公怕是没多少日子了。说是想见见王爷和姑娘。”
  “走!”紫冰快跑进屋,拿了件要换的衣服就上了马车。
  紫冰到时,曹府里还没有外人来。紫冰直接被引进了内室。曹国公躺在床上,看起来很衰弱,远不是紫冰印象中那般神采奕奕。
  紫冰疾步上前,双手握住曹国公的手叫道:“国公——”
  曹国公见紫冰面有戚戚,倒很是坦然:“丫头,你来了。八王呢?”
  “他不在家。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国公……”紫冰说不下去,落下泪来。
  “诶——”曹国公微微笑笑示意紫冰不要哭,“前些日子,你能想到李继宣,这很好。紫冰啊,你是一流的谋士。可在整个国家面前,这终究是小巧。我过去之所以帮你,是因为你做的事,虽是帮八王,却能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国公,我明白了,明白了。”紫冰感佩曹国公的心胸和气度,连连点头道,“国公放心,我今后一定……”
  正说着,曹璨急匆匆地进来:“爹,八王陪着皇上来了。”
  莫说紫冰,曹国公也惊的微微欠起身。
  “马上进来了……”曹璨提醒着环顾四周见无处可藏,又怕皇上生疑,指着床下道:“委屈姑娘。”
  紫冰赶紧松了手,翻身进了床下。她刚藏好,就从缝里看到两双脚走近床来。
  “国公莫起身。”是皇帝的声音。
  “皇上怎么来了?前方战事?”
  “前方战事暂且稳定了。朕来看看国公。”
  紫冰方明白一天未见八王的面,原来是秘密接皇上去了。
  八王道:“国公,皇上听说国公身上不好,连夜从澶州赶回来的。还带了太医来。”
  曹国公摇摇手:“用不着太医了。皇上——”
  皇上握住曹国公的手,问道:“国公对这场战事有什么看法?”
  “辽国发动战争并不是为了消灭大宋,他们只是想通过战争获得一些好处。当然,辽灭不了大宋,就像大宋也灭不了辽一样。”
  曹国公喘了口气,接着道:“皇上,建国之初不得不征战。而今,传到皇上这儿,老百姓更想要的是安稳富足的生活。所以,官家要摒弃自己征伐的欲望……”
  “是,朕也不想打仗。”
  “皇上,这一仗说到底就是一场政治博弈。只要双方守住底线,得到想要的,就可以停战和好了。”
  皇上也甚是动情,承诺道:“国公高见,朕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不要个人功业。”
  曹国公点点头,又伸手指了指八王,八王忙近前伸出手来。曹国公把八王的手压在皇上的手背上:“皇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们都是太祖太宗的好子孙。”
  八王知道这是曹国公临终的托付,问:“对将来,国公还有何高见?”
  “从长远来看,还得有能够领兵打仗的将帅,有治国理政的法家弼士,有法度有义理,大宋才能越来越好。”
  “朕定不负国公所望。”皇上见只有曹璨在身边,有些愧疚道:“曹玮将军怕是不能回来见一面,是朕的罪过。”
  曹国公不以为意:“是男儿就该为国效力。孝顺也不在这上边。”
  “国公高风亮节。朕受教了。只是朕是偷偷从澶州跑回来的,不能耽误太久。朕得走了。”
  曹国公拱手拜道:“多谢皇上对老臣的眷顾!”
  八王送皇上的车驾离去,回身来谢:“国公多年来,一直暗中关照小侄。小侄没齿难忘。国公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曹国公摇摇头:“我这辈子值了。我帮你,除了是回报太祖对我的知遇之恩,也因为有你们一脉在,坐在皇位上的人总会有些警醒,不至于忘乎所以、为所欲为。大宋才能长治久安。”
  “国公真国士也!”
  曹国公并未理会赞扬,道:“很多谋士,长于谋事,不善于谋身。你家的紫冰也是这样。将来还得你多为她打算。”
  “紫冰若知道国公这么惦记她……”
  “哦,忘了,紫冰怕是憋坏了。快叫她出来。”
  八王没想到紫冰也在,见到她已是泪流满面。八王拍拍紫冰的肩膀道:“坐下陪国公说说话吧。”
  紫冰坐在床沿,泪流不止,哪里还说的出什么。
  曹国公笑道:“丫头哭什么?道家说羽化登仙。我很羡慕道家的境界,可我一直做不到忘世忘我。这些年,我参禅悟道就是为了让自己内心平和。还好……很快我就要像道家讲求的一样,去和世间万物相融合了。你就这样送我吗?”
  紫冰擦了擦眼泪,尽力平静地念道:
  “先生何处去,王屋访茅君。
  别妇留丹诀,驱鸡入白云。
  人间若剩住,天上复离群。
  当作辽城鹤,仙歌使尔闻。”
  待两人离开曹府上了马车,紫冰问八王:“皇上突然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害的我在床下憋了半天。”
  “我也是晌午才知道的,现带人去城外接的。”
  “今晚还赶回去吗?”
  “应该是吧。邓国公已经接了驾,会派兵送的。”八王有些担心道:“我瞧着皇上有些不想回澶州去了。这才借着曹国公的事跑回来的。”
  “御驾亲征,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跑回来。不怕前方出什么差错?”紫冰指着前方慷慨陈词,继而冷笑一声道:“方才听他对曹国公说的话,我还很有些感动……”
  “元侃从小长于妇人之手,没经历过什么风雨。我倒觉得他对曹国公的承诺是发自肺腑的。只是缺乏些面对战乱的勇气罢了。”八王叹口气,“别说皇上了,谁又愿意打仗呢?”
  诚如八王所料,皇上回京之后便不想再回澶州。邓国公张永德在曹府接了圣驾,便一路朝北奔去。出了内城的景龙门,皇上才发现车驾并未回宫,便喝令停车。
  张永德策马近前轻声道:“官家,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到城楼再说吧。”
  皇上此行是绝密,朝中大臣、后宫的皇后妃嫔们一概不知。皇上只能作罢,忍气吞声地到了外城北门。进了城楼,有士兵把守,皇上也有了底气,埋怨张永德道:“邓国公这是要把朕送到哪儿去啊?”
  张永德拱手拜道:“自然是送皇上回澶州。”
  “朕赶了两天两夜的路,都不能让朕回宫中歇一休?”
  “恕臣直言,不能。”
  “你——”
  “皇上,老臣担心,皇上一旦回了皇宫,只怕就再也不会去澶州了。”
  皇上被说中了心事,在张永德这样的三朝老臣面前又不能发作,无奈道:“御驾亲征,朕也做了,还要朕做什么?”
  “过河!”
  “过河?过什么河?”
  “皇上,据臣所知,皇上的御驾一直待在澶州南城。河那边的北城才是宋辽对决的最前线。”
  张永德见皇上面露难色,又道:“皇上知道,前些日子京城告急。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局面,就是因为辽国在澶州城占不到便宜,才想出这样的诡计。两军相持不是个长法,尤其辽国,本来就粮食匮乏,拖下去只怕会生出别的事端。为今之计,皇上还是早日渡过黄河,振奋士气,打场胜仗。皇上也可早日还朝。”
  “邓国公说的是。”皇上虽肯定着,语气却甚是惶惑。
  张永德再拜道:“皇上可还记得,先皇托孤之时,为何要将陛下的名讳改为‘恒’?”
  皇上沉思了良久道:“父皇拍着我的背说:‘名此,欲我儿有常德,久于其道也。’父皇的嘱托,朕一刻也不敢忘。”
  “我主圣明。”
  皇上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站起身,朗声道:“起驾,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