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班师回京
当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是干净舒适的新衣,之前的种种涌上心头,神色一紧,起身想要下床,被一双手按了回去。
“月儿,你先不要下床。”花无念温声阻止,神情皆有朦胧的倦怠,
“无念,我二哥怎么样?”
“他已经没事了,高烧退了,只是还有点低烧,泡了太久的凉水,那是必然的。”
“那我去看看他。”
“等一下,你先把这碗姜汤喝了,你也着了轻微的风寒,幸好没有别的什么大碍。”唉,真是个傻丫头,一个弱女子这么冷的天往湖里跳,不要命了……他责怪的看着她把那碗微微辛辣的姜汤的喝完,才松口道:
“走吧,我带你去见他。”
秋月颜跟在他身后,到了院门口,见当归一个人守在外面,秋月颜知道花无念是怕二哥再一次跑了,只是……二哥已经弱到只用一个人守着就逃不出的地步了吗……
“主子。”当归对花无念恭敬一拜,
“嗯,如何?”
“已经醒了,没怎么闹,醒来只是倚在床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花无念转头看了眼秋月颜,想看她是否做好了准备去应付屋里那内心已全然崩塌的人,然而秋月颜只是视线凝固在门上,坚定不移道:
“走吧。”说完伸手推开门,
一进去,一眼就看到倚靠在床头,面色苍白的秋尧年,他的目光一直望着紧闭的窗户,像是能看到外面的景物一般专注,秋月颜正想说出刚在内心模拟出的台词时,秋尧年看向了她,目光交汇的刹那,秋月颜的心一震,觉得所有的话对秋尧年而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的眼睛很黑,像两块沉睡在百丈地底下两颗无人问津的黑曜石,对,沉睡,说是沉睡都算是勉强,完全像是被尘土一遍遍覆盖一般毫无生气,他突然笑了,很温柔的笑,带着二月独有的萧条,让秋月颜的心有了一种温暖似的悲伤。
“月颜,可是外面下雪了?怎的如此冷?”
“没有,二月是有些冷,因着冬天还未去,等再过一段时日,春天一来,就暖和了。”她的眼中有什么微微动了一下,二哥,是你的心太冷了,跟二月没有关系,你盖着厚重的被子,即使是十二月的寒气也一样侵袭不了你,唯有你心口的寒冷才会无孔不入的钻进你每一个骨缝……
“原来如此,月颜,等春天来了,你陪我和瑞儿去踏青可好?”他眼中的期盼早已被伤痕消灭殆尽,每一句话都毫无波澜,与他脸上的笑容显得分外格格不入。
“好,妹妹答应你。”秋尧年点头轻笑,缓缓躺下盖好被子,什么都没说转身睡了,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怎么控制自己不哭出声的,平日里漂亮的不像话的眼睛里像是盈着一池湖水,承受不住源源不断的悲伤,倾泻涌出,泪一颗接一颗的打湿了枕头,月颜,不要用同情的目光看我,我已经知道自己有多可悲了,求你,求你,只有你的同情,二哥受不了……
“无念,我二哥就先劳烦你照顾几日,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不然母亲该担心了。”秋月颜丝毫没察觉到秋尧年的异常,也不知道自己关怀的目光会被秋尧年曲解为同情。
“好,放心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国公府离又这儿不远,我自己可以。”秋月颜推辞道,她不想再麻烦花无念了,自己已经麻烦他太多了,
“那我让当归远远的跟着,你一个人,我总归是不放心。”见他如此说,秋月颜也不好拒绝,只好点头。
三日后,秋尧年回到了国公府,看着还跟以往一样令自己压抑的地方,心里却不似从前一般平静,他心底的恶心蠢蠢欲动,妖娆的桃花眼凝聚着想摧毁一切的肃杀,所有的一草一木都充斥着龌龊与阴谋。远处传来稚嫩明亮的声音,
“二哥,你回来啦!这几日你去哪儿了?瑞儿好想你。”秋默瑞一头扎进秋尧年的怀里,依赖的蹭了蹭,秋尧年轻笑道:
“瑞儿这几日乖吗?”
“嗯,可乖了,五姐姐都一直夸我呢。”
“哦?是嘛。”没想到月颜把瑞儿照顾的这么好,自己在花无念那里待了三日,她一次都没露面,是不是自己睡着的时候她来了自己不知道……
“啊!五姐姐!”秋默瑞的声音让秋尧年一瞬间回过神,转过头,看到了站在廊下,含笑嫣然的秋月颜,秋月颜款款走近,盈盈一笑,
“二哥,你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你……”秋尧年想问她为何这几日没来,想了想觉得问不出口,道:
“没什么。”
“二哥莫不是想问妹妹这几日为何没去看你是吗?”秋尧年一惊,秋月颜的眼睛闪烁着睿智,仿佛看透了一切一般,秋尧年没想到被她轻而易举的看穿了心思,面色有些尴尬,耳根发红,垂下眼眸,想要隐藏眼底的紧张,
“妹妹这几日处理了些杂事,耽搁了,本想今日去的,没想二哥这就回来了,二哥不会怪妹妹吧?”看她坦诚的道出原因,郁结几日的阴霾也在这个天气甚好的清晨拨散开来。
桃衣院
秋月颜刚刚坐下,梓秋便走了进来,步履轻巧,面色沉稳,
“小姐。”秋月颜淡定的抿了口茶,微微皱了下眉,这茶不知是哪个丫头泡的,不是自己喜欢的翠怡青,一直以来自己的茶水都是湘儿和沁竹负责的,湘儿深知自己的喜好,泡的都是符合她心意的翠怡青,沁竹泡的是她采摘的荷叶,味道虽没有翠怡青浓郁,却也别有风味,今日的茶却有些苦,应该是其它丫头泡的,只浅尝了一口便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情况怎么样?”
“按照小姐的吩咐,方才放了一个大夫入府,经过诊治,慧夫人的手彻底废了。”秋月颜满意的勾起唇角,冷笑道:
“哼,罪有应得,行了,不用监视了,回桃衣院吧,这几日辛苦了。”
“是。”这几日她一直没去看秋尧年是因为陈慧那个毒妇一直想请大夫医治手,自己跟李大夫商量后,李大夫告知了药合堂所有大夫,只要是陈慧派人来的一律不管,没办法,她只能去找府外的郎中,秋月颜不断的从中阻拦,还把她抹伤口的药几次三番的换成辣椒水,终于让陈慧在痛苦中错过了最佳的治愈阶段,想必那一位也该后悔自己恬不知耻的行径了……
时间一晃,人间三月,绿叶扶疏,桃花正盛,沉重的冬天一去,春天便以一种极尽艳丽的姿态翩然而至,万物复苏,百鸟群集,芳香十里,美不胜收,南旭国位处东南,水土湿润,人杰地灵,祁州身为国都更是繁荣昌盛,四处可见杨柳吐芽,百花争艳,桃花更是南旭的国花,开得极为茂盛,以往这个时候会有不少别国人为了见识南旭成荫的桃花而来,今年却少了,因为东翎和西昌的战火让不少人人人自危,自然没有闲情来南旭赏花,国公府内也桃香四溢,这香气最浓郁之处,自然还是桃衣院。
秋月颜优雅的躺在院里的美人榻上,晒着暖洋洋的日光,白皙的皮肤晶莹剔透,丫头们站在一旁,陪她说着话,
“小姐,冬天总算过去了,咱们南旭虽说气候温暖宜人,但冬天也是冷得人受不了。”沁竹一身翠绿,像春天刚从土里钻出的竹笋,清爽可人,秋月颜喜爱的摸摸她的发髻,浅笑道:
“是啊。”再过几日,便是她十四岁的生辰,生辰第二日,便要举行接宫仪式了,哥哥说他会在那之前回来的,不知究竟怎么样了……
“小姐!小姐!三少爷班师回京了!三少爷班师回京了!”湘儿兴冲冲的跑过来,秋月颜闻言面上一喜,站起身,
“什么时候来的消息?”
“方才,大军此刻已到了伯华,离祁州不过百里,皇上携满朝文武已到城墙,不到正午便到了。”
“瑛玔,快去藏珠阁告知母亲,春南去吩咐厨房中午多做些菜。”秋月颜精神抖擞的吩咐下去,丫头们知道小姐高兴,一个个也兴冲冲的去办事了,
“小姐,纯雅公主来访。”荷叶柔声禀报,秋月颜一怔,馨儿?估计也是为了哥哥的事来的吧。
“快请进来。”话音刚落,就见楚云馨带着贴身宫女佩儿风风火火的绕过回廊,走至桃嫣湖旁,许久未见,平日里容光焕发的容颜略显憔悴,化着精致的妆容,皮肤沾染了些病态的苍白,今日的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襦裙,像一朵艳丽的海棠花,在这浓郁的园子里含羞怒放。
秋月颜了然一笑,女为悦己者容,看来馨儿为了能让三哥刮目相看也是做足了功课。
“公主!注意皇家威仪!”看公主不顾仪态的步履匆匆,佩儿不断出言提醒,她是公主从小一起长大的宫女,奉大宫女姑姑的指令照料公主的起居,并教导公主的礼仪,所以只要公主做出不符皇室威仪的举动,她就得出言阻止。然而楚云馨置若罔闻,心跳急促,气息微喘,她唇角的一抹浅笑将她喜悦的心情展露出来。
“月姐姐!月姐姐!逸郎回来了!”楚云馨脆如银铃的声音由远及近,她口中的逸郎正是即将踏入祁州城的秋竹逸。秋月颜噙着笑走出亭子迎接她,楚云馨顺着通往亭子的白石阶,走至秋月颜身旁,
“我已经知道了,馨儿怎么没随皇上去城门处迎大军凯旋?”
“我来叫你一起前去,我想……你应该在府里,便直接来了国公府。”说完有些心虚的低下头,秋月颜笑道:
“馨儿怕是不好意思面对我哥哥吧。”果然她霎时红了脸,娇羞的揪着袖子,
“是……有这么层意思,我其实……还想到时候随月姐姐回国公府……”秋月颜煞有其事的低头沉思,似乎隐有难色,楚云馨见她这样紧张的攥紧自己的手帕,
“今日恐怕多有不便,父兄归来,必定引来不少人的目光,馨儿贵为公主,还是得注意自己的清誉。”
“我”不在乎的,为了逸郎,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但她没说出后面这些话,她不想让月姐姐瞧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子,配不上逸郎。
秋月颜看她一瞬间像只打了霜的茄子,大眼睛下有淡淡被脂粉遮住的阴影,深知她年龄虽小,但对三哥的情意是真,这几个月看来她过得并不好。
“馨儿,如果我像方才那么说,你一定很失望对不对?”楚云馨抬头看她,不解她为何这样问,
“再过几个时辰便到正午了,馨儿便随我回府里用午膳,只是需避人耳目,这样可好?”秋月颜一字一句的吐出这些话,倾泻而下的阳光从最完美的角度映照在她白璧无瑕的脸上,像是贪恋她的美色而不断缠绵,营造出一种朦胧之感,楚云馨由衷的觉得,月姐姐是她见过最美的人,连一直是南旭第一美人的秋星晨也及不上月姐姐的一颦一笑。
“真的吗?我正午可以留在国公府?”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真的,姐姐我何时骗过你。”咳,刚刚那只是玩笑,不算骗
“太好了!月姐姐你真是个好人,我们现在就出发去城墙,佩儿快去通知邢云。”看她兴高采烈的的欢快模样,秋月颜无奈的摇摇头,真正是春天到了啊
到了城墙,秋月颜放眼望去,御林军整齐划一的立于城墙两侧,文武大臣站在一起,三三两两的低声交谈,景王楚萧然和三皇子楚澄坐在早已备好的御座,楚萧然神色淡漠,而楚澄正对他附耳说着什么,似乎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楚萧然视线一移,和秋月颜目光交汇,愣了一秒,随即对她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在这人多口杂的地方,两人实在不宜有过多交流,秋月颜对他轻点了下头,便跟在楚云馨身后,大臣们都一一向楚云馨行礼,楚云馨也毫无瑕疵的从流应对,仪态端庄,骨子里天生的皇族气质令人心生折服。到了楚惜玉身边,楚惜玉见楚云馨现在才到,有些嗔怪,威严儒雅的声音传来,消散在城墙上的猎猎雄风,
“为何现在才来,馨儿你去了何处?”
“我去找月姐姐了,想让她陪我一起来。”楚惜玉闻言视线一偏果然看见站在馨儿身后,低眉顺眼的秋月颜,眼睛倏地一亮,一抹惊喜转瞬即逝,
“臣女秋月颜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她一身白裙勾勒玲珑身段,气息清冷,犹如高山雪莲,可望而不可及,
“免礼,来人赐座。”
“多谢陛下厚爱,臣女一想到远赴东翎战场的父兄将平安而归,便激动的坐立难安,望陛下能容臣女立于城墙边,亲眼望着父兄归来时的身影。”她一席话说的极为漂亮,不少大臣纷纷赞赏,
“秋大人真有福气,能有如此孝顺体恤的女儿。”
“是啊,不像老夫的劣女,整日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一日也不让为父的省心。”礼部尚书杨大人一脸嫌弃的损自家女儿,对于杨大人,秋月颜还是有些了解的,据说杨大人之女杨伊静在府中排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个个是人中龙凤,长相不俗不说还能文能武,让杨大人欣慰无比,唯有这家中的小娇娥,所有人的掌上明珠,最不让人省心,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上丹青课画的一幅我的夫子,让教画的夫子气得撒手罢工,走前对杨大人道了句“杨小姐是老夫这辈子所有徒弟中最无天赋之人,望大人让令小姐早日放弃丹青,好自为之。”夫子的话让杨大人气愤的将杨伊静狠狠的教训了一顿,然而杨小姐依旧柴米油盐不进,每日游手好闲,听戏务农,杨大人见她吊儿郎当的完全与自己心中端庄贤淑的样子丝毫不一致,祁州的名门公子皆对自家女儿避而远之,而女儿她却丝毫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杨大人一下子怒了,一气之下将她赶到了自己二弟家,二弟远在昱捷,乡野之地,本想着这下能让自家的倒霉蛋好好反省了,谁知再一次回来,身边竟站着一个长相淳朴,一脸憨厚的男人,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亲热的喊了声爹,杨大人当即关上门,久久不能平静,门外的杨伊静不能理解,在门外大声叫嚷,结果第二日全祁州包括皇宫都知道礼部尚书杨大人之女杨伊静不知从哪儿找了个乡野男人,结成了夫妻,当事时,宫中楚惜玉正和楚云馨对弈,听闻传言后一笑,只道了句“杨尚书果然亲民。”杨大人因为这事觉得老脸丢大了,在府里闭门半月,才重新拾起心情执掌礼部尚书之职。
这些事还是楚云馨告诉秋月颜的,秋月颜自己还是挺欣赏这位杨小姐的,身为大家闺秀却追随自己的本心,丝毫不被周围影响,杨大人觉得老天爷一定是觉得自己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才让自己的倒霉女儿下凡来专门克自己的,这件事虽然让他脸上抹了黑,但女儿终究还是亲的,哪有不疼的道理,即使那个一脸傻笑的女婿让他极为不爽,也没再反对两人了,还给自己的女婿在礼部寻了一个小职位。
“杨大人的爱婿怎的没来?”一直和杨尚书不对头的御刑司周大人讥讽的问,
“这是老夫的家事,就不劳周大人费心了。”
“这是什么话,本官这不是关心杨大人嘛,难道杨大人还是瞧不上那乡野粗人?”周大人阴阳怪调的语气令杨尚书反感的皱起了眉,
“乡野粗人也好,就算是市井鼠蚁也罢,都是我家伊静自己选的夫婿,他肯对伊静好,就够了,老夫不求其他,既然时骞已是我杨家的女婿,老夫自然像当亲儿子一般,不知周大人还想说什么。”杨尚书一脸正色,说的话铿锵有力,他容不得别人说自家任何人的不好,女婿再不好也是自家人,他周琦凭什么说。
秋月颜对杨尚书心生敬畏,对自己的女儿女婿如此维护,真是个有担当的大男人,比秋云天不知好了多少倍。
“月姐姐,月姐姐。”楚云馨轻声唤她,秋月颜回过神,见楚惜玉安静的看着自己,连忙赔罪道:
“请皇上恕罪,臣女一时在想别的事,分神失态了。”
“无碍,既然秋小姐如此挂念父兄,朕允了,去城墙边上吧。”
“是,谢陛下。”秋月颜恭敬一拜,缓缓走到城墙边,因四面通风,城墙上的狂风猎猎,将插着的旗子吹得飘飘扬扬,犹如人的思绪一般顺风飘到四海八方,秋月颜安静的站在那里,扬起的秀发拂在脸上,痒痒的,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耳边传来兴奋的声音,
“来了!大军来了!”秋月颜抬头眺望,只见地平线处尘土飞扬,马蹄声震震,气势浩大,如吞云吐日之势,楚云馨不知何时站在了秋月颜身边,翘首以盼,桃色映颊,低低的呢喃了一句:“逸郎”
随着大军的不断行进,秋竹逸的身影终于显现了出来,他一身青衣,略显沧桑,面容俊美无双,目光灼灼,身骑黑马,英气浑天独厚,三哥数月不见,身形健壮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瘦弱,秋月颜看他引领大军行至城下,勾唇一笑,目光难掩兴奋,一行人随楚惜玉下了城墙,走出城门,
“臣秋竹逸拜见陛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的大军齐刷刷的随秋竹逸跪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铿锵有力的声音传到十里之外,楚惜玉欣慰的说:
“免礼,将士们辛苦了,竹逸也快快请起吧。”
“谢皇上!”秋竹逸站起身,看到含笑站在人群中醒目的秋月颜,温和的笑了笑,又看到一旁的楚云馨,只停了一秒便转开了,楚云馨心里一紧,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