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嫌隙渐生
“竹逸兄,此次战事你立了大功,为我们南旭和东翎之间的联盟立下了坚不可摧的基础,这几日好好休息,五日后进宫见朕。”
“是。”
“对了,你父亲和大哥呢?”楚惜玉扫了一周,没看到秋云天和秋言之,有些奇怪,秋竹逸眼眸闪过不易察觉的暗芒,
“回陛下,父亲和大哥在第三次对战中负伤,不宜骑马,便坐马车行于军后,还望陛下不要怪罪。”
“既是如此,朕也不追究了,将大军引往行军营,便回府吧。”楚惜玉虽说不追究,但终归心底不悦,区区臣子敢摆这么大的谱,自己并没有收到军医汇报秋云天有受重伤的消息,况且竹逸也受了大大小小的伤,怎么没像他们那样,毫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是!微臣告退。”秋竹逸看了眼秋月颜,翻身上马,带着大军往西门而去。
“馨儿,随朕回宫吧。”楚云馨拽住秋月颜的袖子,往后退了退,秋月颜颔首看她,发觉她抓着自己的手,指尖泛白。
“皇兄先回去吧,妹妹稍后自会回的。”
“你要去何处?”楚惜玉看着她,见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语重心长道:
“馨儿,你身为长公主,应该明白为何哥哥不让你随意出宫,况且你独自在外,母后也会担心。”
“皇上,恕臣女贸然打断,公主已经答应臣女今日在国公府里用膳了,公主不想失约,可见公主是个言出必行之人,还望皇上成全,不要怪罪公主。”秋月颜一字一句的解释,她明白皇帝为何担忧,馨儿上次在丹霞湖落水之事她听馨儿说了,是有人陷害所致,先皇在世时,储君之位是所有皇子都渴望得到的,但按照祖法礼制,大皇子楚惜玉理应是南旭储君,但五皇子、六皇子一脉心有不甘,不断设计陷害楚惜玉,从而和楚惜玉母系一族结下了大仇,五皇子、六皇子的母系宗亲死了大半,但现在还有一部分仍在南旭各处流窜,馨儿是楚惜玉重要的胞妹,难免会有人挟持她以此来威胁楚惜玉,所以如此担心也不无道理。
“是如秋小姐所言那般吗?馨儿?”楚惜玉定定的看着她,
“是我答应了月姐姐的。”楚云馨不敢与楚惜玉对视,哥哥慧眼如炬,而自己又自小不会撒谎,如果和哥哥对视,保不准会被发现。
楚惜玉柔和一笑,一眼就看出她在说谎,馨儿应是不晓得每当她撒谎心虚时,右手总会不自觉的摸左手的手腕,馨儿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单纯。
“既然如此,那朕就先回宫了,苏若,你跟着公主,务必保护公主的安全。”苏若是楚惜玉的贴身侍卫,武艺高强且忠心耿耿,一直很得楚惜玉的信任和看重,让他保护馨儿自己也能放心许多。
“是,属下遵旨。”一身黑色劲装的苏若冷峻着一张脸,径直走到楚云馨身后。
待文武大臣随楚惜玉的圣驾离去后,秋月颜和楚云馨坐上来时的马车,一路上秋月颜说什么楚云馨都只是木然的点头,发觉到她的异常,秋月颜问:
“馨儿,你怎么了?”楚云馨点头,感觉到周围突然安静,抬头一看,便和秋月颜探究的目光撞在一起,
“月姐姐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她尽力掩饰自己的情绪,慌张又似乎镇定,秋月颜摇摇头,掀开马车的竹帘看向外面,满目桃花嫣然,香气缥缈,阳光普照,百姓安然耕地,她一声不吭的缓解了楚云馨的尴尬,突然,楚云馨安静道:
“抱歉,月姐姐,我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平复心情。”秋月颜回头望了一眼,见她富有灵韵的双眸中满是困惑,像刚出生的雏鸟不懂为何日落后便会有繁星漫天,寒冬后为何有绿叶扶疏。秋月颜轻然放下竹帘,阻断了迫不及待的想要涌入车内醉人的桃花香,
“因为我三哥?”楚云馨默不作声,算是默认了,
“很奇怪方才我并没有看出三哥有何异样,我并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失落。”秋月颜细细的回想了一遍,确实没有看出什么。可她观察秋竹逸自然没有楚云馨细致,她回想起逸郎那冷淡疏离的眼神,还有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都让楚云馨感到陌生,她感觉到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坚实厚重的高墙,自己过不去而他也不愿意过来
“也许月姐姐你不明白我此刻的感受,但我一定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嗯。”她的确不明白,也不甚理解这种泛着酸涩的感情有什么好的,值得那么多人前仆后继,追求到至死方休。
马车在摇摇晃晃中缓慢停了下来,秋月颜摇了摇昏昏欲睡的脑袋,她跟赶车的邢云说了停在国公府的后门,应是到了。果然,车外响起了邢云的声音,
“公主,国公府到了。”两人相继走了出去,湘儿已经按预先说的那样候在了门口,见她们回来了赶忙打开后门,
“馨儿,委屈你走后门了。”秋月颜有些抱歉,让一国公主走臣子府邸的后门,怎么说都于理不合,减低了公主的身份。谁知楚云馨摇头轻笑,
“别这么说,我一向不拘这些礼,没有什么委屈的。”秋月颜闻言心里不禁划过赞赏,真是个惹人喜欢的公主。
到宣竹院前,秋月颜见楚云馨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紧紧跟着自己的苏若,她一停苏若便停,她一走,苏若便走,楚云馨有些不耐烦,
“你去后门跟邢云她们等着便是。”苏若面不改色,依旧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
“属下奉皇上之命保护公主,绝不离开。”
“本公主在这儿不会出什么事,你出去。”苏若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楚云馨本就急着去找秋竹逸,见他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儿,一下子火了。
“苏若!本公主让你出去跟着邢云她们,你听不清吗,我就算出事了也用不着你管,你滚!”一番带着□□气息的话让她小小的身躯不断起伏,苏若怔在原地,秋月颜也同样愣住了,馨儿一向温和,今日居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属下这就去后门。”他眼里有什么闪了闪,弯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秋月颜目光复杂的走过去,拉过楚云馨攥得发紧的拳头,伸展开来,感觉到她紧绷的神经,舒缓道:
“馨儿,该去见我三哥了。”
“嗯。”她渐渐放松下来,两人正要走进去,秋月颜便看到三哥的小厮文诚走了出来,
“小的拜见公主,五小姐。”
“免礼。”楚云馨说道,
“谢公主。”
“三少爷在吗?”秋月颜问,
“在,少爷刚沐浴完,小的正准备将少爷换下的衣物送去寒霜院浣洗。”秋月颜一看,的确是方才城前哥哥穿的衣裳。
“那你去吧。”
“是,小的告退。”待文诚走后,秋月颜拉着楚云馨的手,意味深长道:
“馨儿,你自己进去吧,我不打扰了,好好跟我三哥谈,剩下的都得靠你自己了。”
“嗯,月姐姐,谢谢你。”
“谢什么,我先回桃衣院了。”说完又对湘儿道:
“湘儿,你留在宣竹院外候着,公主出来后速来通知我。”
“是!”
“那我走了,馨儿,加油。”“嗯!”
秋月颜给她做了一个鼓劲的动作,楚云馨含笑点头,
楚云馨一步一步走进宣竹院,青葱的竹林围绕着平滑的鹅卵石小径,上一次来这里,心情跟今日不同,却又有几分相似,一样的紧张,不一样的原因,思念之情被忐忑覆盖,她生怕他会像陌生人那样对待自己,在这种紧张又复杂的心情中,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尽头,看到他的那一刻,心陡然炙热。
秋竹逸着一身青衫,躺在院内的躺椅上,长发潮湿,披散在周围,使清俊的脸更显消瘦,蕴藏智谋的双眼轻闭着,狭长的睫毛整齐又熨帖,薄唇微红,给白皙的脸带来了几丝血色,听到一阵窸窣走进的脚步声,嗅到几缕清雅的淡香,秋竹逸以为是秋月颜,没睁眼,只是轻笑道:
“月儿,你来了。”见没有回答,以为她是怪自己没有早日回来,于是道:
“怎么不说话,可是在怪哥哥没有早日回来?哥哥也不想的,但战事吃紧,一直脱不开身,所幸能在你十四岁生辰前回来,如此,哥哥还不算失信吧?”听他温柔耐心的解释无法早日回来的原因,语气难掩笑意,生怕妹妹因他失了约定而生气,楚云馨一瞬间打心眼里的羡慕月姐姐,而自己,却只能与他隔着距离
“逸郎”轻柔的声音传来,秋竹逸眼睫一颤,倏地睁开眼,眸中的惊讶一闪而过,楚云馨一身玫红色裙衫,勾勒出玲珑的身段,乌发柔顺,梳着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支精致的金步摇,容颜艳丽,一改往日的素雅,可这样的她,让秋竹逸觉得很好看,扼杀掉脑中的想法,秋竹逸冷漠的站起身,长发披散在肩头,让他清俊的脸带上了几分慵懒,
“微臣参见公主。”他眼中的疏离让楚云馨红了眼眶,
“你起来吧。”
“谢公主。”秋竹逸站起身,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望着远处的竹林,楚云馨走近几步,秋竹逸退后几步,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对我这般疏远?”
“微臣本就和公主不近,何来的疏远。”秋竹逸冷淡的一字一句道,楚云馨不敢相信他居然会这么说,
“你走之前还不是这么对我的,怎么回来就变了?”
“那时是臣一时糊涂,让公主误解了,还望公主见谅。”
“糊涂?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她从没想过,原来爱如此伤人,怪不得书中总说“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公主在微臣眼里,只是尊贵的公主,丝毫没有其他的非分之想。”他置于身后的双手紧紧的攥住,唯有天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煎熬。
“微臣不明白为何公主会如此执着,如果是因为上次在丹霞湖微臣救你一事,还请公主不要挂在心上,任谁落湖,臣经过都会出手相救。”
“你不明白,是真的不明白吗?我喜”楚云馨听他那么一说有些激动,不顾矜持的想说出自己的心意,还未说出口便被秋竹逸打断,
“公主!若没有别的事还请公主回吧,皇上该担心了。”他克制不住自己慌乱的心跳,庆幸鸟鸣风声掩盖了它的声音,它如鼓的心跳告诉自己又一次违了心,他怕听到她接下来的话会控制不住自己,他慌乱的转过身,听到楚云馨心痛的道了句:
“如今连喜欢,你都不允许我说了吗”秋竹逸呼吸一窒,满目的疼痛与他出口的话截然相反,
“恕臣不能远送。”他正欲走,楚云馨一把拉住他的衣衫,秋竹逸因刚沐浴完的缘故,上身仅穿着一件外衫,经楚云馨这么一拉,束带一松,紧实的胸膛展露无遗,秋竹逸一窘,欲问楚云馨想干什么,结果入眼便是她含着一汪清泉的双眸,想要出口的话哽在了喉口,她伸出玉手轻抚秋竹逸胸口一道醒目的疤痕,伤口很新很深,才结了不久的疤,她的手凉凉的,让秋竹逸微微发痒的伤口舒服了不少,不平整的疤痕似乎带着热气,将她的手烧灼的有些微的颤抖,
“这是怎么受的伤?皇兄不是让你当军师吗?军师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是西昌国的少年将军刺的,军师也是须军前出谋划策的,我武艺不精,全然不是他的对手,这是我一早就预料到的。”秋竹逸本不想回答的,知道她深居皇宫不谙世事,更不懂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便只是简单的说了一下,把大部分实情掩盖了过去,说多了,也只会徒增她的烦恼。
“疼吗?”她抬起头,大眼睛定定的望着他,眼角发红,犹如艳丽的海棠花瓣,秋竹逸什么都没说,神色依旧如常,何止是疼,当时情况危急到性命垂危,但这些他都不会说,他怕吓到她。
楚云馨伸手抱住他,脸埋在他怀里,贪恋的嗅着他独有的竹香,她的声音闷闷的,手臂紧紧的抱着他的腰,生怕下一秒他又会推开自己,
“你能平安回来,站在我面前,真是太好了。”秋竹逸不自觉的点点头,发觉她看不见,笑了一下,
“嗯。”静了半晌,她鼓起勇气道:
“逸郎,娶我好不好?我只想嫁给你。”她是一国公主,是为国家争取利益的工具,她虽有皇兄庇护,但若有危及南旭兴旺的时刻,她就必须随时为国牺牲,这是身为长公主的使命,可如今,她什么都不想顾,她只想做他秋竹逸一人的妻。
秋竹逸目光幽深,隐含悲痛,心里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伸手想推开她,手离她的肩还有一寸时,突然定住,
“逸郎,不要离开我。”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瘦弱的手臂紧勒的生疼,犹如一只没有安全感的比翼鸟,没有故巢亦没有栖息的地方,用尽全力想要飞跃崇山峻岭。
秋竹逸犹豫了几秒,轻柔的将她搂在怀里,楚云馨一僵,还未反应过来秋竹逸就松开了手,两人的脸颊都如朝霞映雪,秋竹逸有些别扭,扭过头不敢看楚云馨,绯红的脸让楚云馨感到后知后觉的欣喜,
“逸郎”
“竹逸,你在干什么?”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传来,引来两人的目光,一个身着粉红裙衫,长相清秀的女子诧异的看着两人,奇怪的看了眼同样惊讶的楚云馨,问秋竹逸道:
“她是谁?”
“她是纯雅公主。”
“民女给公主请安。”女子彬彬有礼的样子让楚云馨觉得刺眼,
“平身。”
“谢公主,不知公主来竹逸这里所为何事啊?”粉衣女子的语气宛如宣竹院的女主人,质问与自己夫君幽会的女人,楚云馨面色发白,觉得有什么东西夺走了她的空气,像被海浪冲上了岸的让窒息碾压的鱼
她的反应被粉衣女子看在眼里,似乎明白了什么,秋竹逸看到楚云馨脸色苍白,眼角通红,心里一疼,略有不悦的看着粉衣女子,
“杏儿,你进去,我与公主有话要说。”
“好吧。”唤作杏儿的女子不开心的嘟着嘴,边走边回头朝这边瞧。
楚云馨抬起头,注视着秋竹逸目光满是幽怨,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秋竹逸心疼的皱起眉,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公主你”
“公主?你唤我公主,却唤她为杏儿,杏儿和馨儿这么相像,差距却这般大,原来,这就是你疏远我的原因,软香玉在怀,自然是不记得我这个姿色平庸的公主了吧,原来一直一厢情愿的都是我。”她哽咽的说完,泪越涌越多,转身欲走,秋竹逸一把拉住她的手臂,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
“臣送你吧”楚云馨甩开他的手,
“秋竹逸,我恨你。”说完便跑了,只留秋竹逸立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出神,馨儿,你怎么会姿色平庸,在臣心里,无人能及得上你半毫
“馨儿,对不起。”
秋月颜在桃衣院心情愉悦的晒太阳,以为馨儿和哥哥相谈甚欢,谁知湘儿回来后告知馨儿是哭着从宣竹院出来的,待她赶到后门时,馨儿早已没了踪影,疑云满面的人去宣竹院问情况,看到秋竹逸身边的女人后,明白了,原来这个女人是罪魁祸首,不悦的瞪着那个女人,眼里的火气吓得那女子直往秋竹逸身后躲,秋月颜很满意自己造成的震慑力,谁知哥哥却说,
“月儿,你吓到她了。”秋月颜不敢置信哥哥居然为了这个女人说话,灵动的双眼围着那女人打量,啧啧啧,姿色算清秀,身材也平庸,气质没看出来,馨儿无论哪一点都甩这个女人几条街,哥哥什么时候口味变重了?可惜,真可惜,哥哥这么年轻眼神却不好。
杏儿看秋月颜一会儿遗憾,一会儿不屑的样子,求救似的望着秋竹逸,撒娇道:
“竹逸”
“叫那么亲热做甚,你和我三哥是夫妻吗?不是的话就叫三公子,我这人见不得别人套近乎。”义正言辞的批评她,眼里尽是责怪她的不懂事,说得她哑口无言,只是楚楚可怜的看一旁沉静的三哥,看她那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秋月颜就浑身不舒服,真不知道哥哥从哪里找来的。
“三哥,一起去用午膳吧,到时辰了。”见那女人缠三哥缠得厉害,秋月颜扔了个托词想把三哥带走,她有些问题想单独跟他聊聊,比如为何会把馨儿惹哭,为何会有这么个缠人精跟他回了宣竹院,没想,秋竹逸摇摇头,
“不了,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父亲他们也没用膳,晚上再说吧。”杏儿本还有些失落,此刻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来精神了,殷切的问秋竹逸道:
“竹不对,三公子,杏儿虽其他不济,却很擅长煲汤,公子既然没胃口,不如让杏儿为公子做一道开胃的汤,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她一脸情意绵绵,脸颊绯红,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秋月颜的柳眉不觉一抖,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秋竹逸不好拒绝她的好意,只好道:
“也好,去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公子等着,一会儿便好。”她欢喜雀跃的跑去做汤了,秋月颜见她离开,正了正神色,问:
“哥哥,你是不是可以跟我解释一下那个女人的事?”秋竹逸沉思片刻,拉她坐在院内的石凳上,缓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