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无枝可依
自百里长歌醒来后,她便每日坐在床上看着窗外,一坐就是一整天,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崩溃大哭,全都默契的不去提那人的名字,可她却静静的,不发出一丝声响,状似平静,可那双平日里流光溢彩的双眸,早已是死水一潭,变得空洞灰暗……哀莫大于心死,她的无声无息比悲伤痛哭更令她们感到担心。
“公主,该用膳了。”沁香温声走到她身边,将注视着风铃的目光收回,她木然的点点头,机械的将饭送入口中,仿佛不管嚼的是何物都无所谓一般。看着这样的她,沁香心中十分心疼与酸涩,她不排斥吃饭,不排斥沐浴,也不排斥陪伴,只是呆呆的看着窗外,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会乖乖的执行,只是没有任何情绪……她将自己的灵魂埋葬在了那里,再无悲喜。
“师傅,花公子来看你了。”云臻兴奋的冲进来,希望她能有所反应,可百里长歌只是看了她一眼,便无声的转开了视线。
花无念看到她时,心中蓦然一痛,他自然知道她如今的失魂落魄是因为什么,可她一直是自己视如珍宝的月儿啊,即便知道她一颗心早已被那人填满,再也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也无法阻碍自己想要关心的念头。
看到百里长歌赤着脚站在窗前,他不禁蹙起了眉,担心她受凉,知道跟她多说也无用,故而直接将她抱到了榻上,双手触到她脚的那刻,百里长歌下意识的想要缩回去,可花无念固执的将她冰冷的脚放在怀中,温暖渐渐传至全身,百里长歌却蓦然鼻头微酸,她想起过去,他也常常这样给自己暖脚。
“月儿,我很担心你,不要这样好不好。”花无念不敢抬头去看她,怕她眼里毫无波澜,更怕她眼里有退缩与疏离。
可过了半晌,几滴滚烫的泪水落了下来,砸在了花无念的手上,他心中一惊,猛地抬起头,一直不曾有过情绪的百里长歌,此刻眼眶泛红,泪水扑簌簌的往下落,花无念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哄她,许久不开口的嗓音有些微的沙哑,
“无念,我好想他……”她忘不了梦中他看自己的目光,拥抱的触感那么真实。
“君流殇他没有死,对不对?”她小心翼翼的问,贝齿咬住下唇,压抑住喉间丝丝的哭声,她整日沉浸在他死去的恐惧中,一闭上眼就是那日君流殇被雪崩覆盖的场景,她告诉自己要振作坚强,可这世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也没有人能做到与自己感同身受。
花无念心疼的抹去她的泪,紧紧地拥她入怀,他心疼她如此饱受折磨,却也同样嫉妒君流殇到发狂,那个人就算已经不在,也不曾动摇他在她心里的地位。
“月儿……他已经走了,你放下吧…….如果一年不够,那我们就等两年,我会一直陪着你,总有一天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不介意她放不下,也可以把他们的孩子视如己出,因为他相信时间终会冲散伤痛,希望她不要拘泥于过去。
百里长歌心中一颤,狭长如蝶翼的睫毛遮挡住眼底的黯然,轻轻推开他,
“不,我不相信他死了。”他说过会和自己永远在一起,相伴终老,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这些话连她自己都分辨不清,究竟是欺骗别人,还是安慰自己。花无念看着她眼底的执着,无奈的摇了摇头,压下心底的苦涩。
时间最是无情,从不会对任何人、任何事另眼相待,淡然的看尽山河流转,人世繁华,翩然一晃,一年时间就如指间流沙般滑过。这一年里,百里长歌不再低迷颓然,尽心尽力的协助百里寄沧朝政之事,悉心照料三个孩子,严于管教,毫不懈怠……众人都很开心她的变化,以为她走出了曾经的伤痛,所有的事情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每当夜深人静时,百里长歌都会歇下一身的繁重,站在云鼓楼的阳台,仰望偌大的天空,在漆黑的夜幕中寻找最明亮的星星……她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知道没有人会允许自己止步不前,所以她会做好所有的事,让所有人放心……只是不会放弃寻找君流殇,尽管每一次的结果都是失望,可那也成了自己剩下岁月里唯一的期盼。
顾成煜这一年来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坐拥东翎与西岚,养兵屯粮,重农开垦,一直对北渊与南夏虎视眈眈。为了能共同抵御东翎的势力,南夏一直与北渊保持着盟友关系,正因如此,东翎才不敢伺机而动。
百里长歌下了朝回到云鼓楼,正询问云臻近日三个孩子的学业情况,就又被百里寄沧身边的太监请去了皇清殿。
偌大的殿内,百里寄沧坐在龙椅之上,威仪赫赫,目光清冷,察觉到百里长歌来了,他侧目看过去,兄妹俩默契十足,相视一笑。坐在珠链后,百里长歌抬眸扫了眼殿内跪着的人,那人她识得,是南夏的使者容青。
“不知容使者此次来北渊所为何事啊?”百里寄沧客气的问,他虽面带笑意,但心中却在暗自揣测南夏国派人前来的目的,容青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珠链后的百里长歌,
“其实微臣此次来,是帮夏皇传达圣意的。”
“哦?不知夏皇有何圣意?”百里寄沧问,不知怎的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百里长歌也有些好奇,离汐寻究竟想干什么?容青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道:
“是这样的,夏皇早已听闻北渊的摄政公主容貌倾城,品性端庄,夏皇倾慕已久,且公主还待字闺中,故希望北渊能与南夏结秦晋之好,让公主嫁入我南夏宫廷。”他话一出口,百里寄沧的眉心就不自觉蹙起,他看向坐在珠链后的百里长歌,她低垂着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听到这句话时,内心是何等的苦涩……待字闺中?真是讽刺,自己早已嫁为人妇,且已生子,哪还有待字闺中可言,离汐寻还真是会给自己扣帽子。
“皇上看此事如何啊?”容青笑意盈盈的问,百里寄沧摇摇头,准备反对时,就听到珠链后的百里长歌缓缓道:
“夏皇要娶的人是我,容使者不问我却问我皇兄的意见,是什么意思?”容青闻言神情微凛,赶忙赔罪道:
“是微臣愚钝,还望公主见谅。”百里长歌虽然语气轻柔,但其中的不满与责怪还是让容青不自觉的紧张。
“罢了,你起来吧,我且问你,若是我不嫁,他会怎么做?”百里长歌摸不透离汐寻的想法,故想看看从这个使者身上,能否套到有用的消息。
“陛下说,公主一定会嫁,因为如今东翎成为流云大陆最为强盛之国,一直对北渊和南夏虎视眈眈,为了防止有心之人从中挑拨,被东翎趁机得逞,联姻是稳固关系最妥帖的办法,公主会为了北渊的大计,而同意这门婚事。”他一字一句的重复着皇帝交代他的话,百里长歌听了不得不佩服离汐寻,深知自己的软肋,还顺便逼自己一把。百里寄沧见对方竟然用北渊来胁迫长歌,急忙开口道:
“长歌,别同意!朕不允许你这样做。”百里长歌微微叹了口气,挺直的腰背带着一丝疲惫与坚韧,
“容使者,你回去告诉夏皇,我同意嫁给他,希望他能信守承诺,与北渊维持盟友关系。”容青见她同意,心中暗自高兴,果然陛下说的没错,这么一说摄政公主果然同意了。
“是,请公主放心,既然公主已经同意,那十日后我南夏便会派迎亲队到达北渊,来迎接公主。”百里长歌没有反对道:
“好。”容青走后,百里寄沧急忙绕到珠链之后,看着百里长歌的目光隐含悲痛,他很愧疚,明明自己是兄长,应该保护她,现在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为了江山,而委屈自己另嫁他人。
“长歌,现在拒绝还来得及,你再好好想想,北渊不能用你的人生来换。”百里长歌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但她别无选择,离汐寻很精明,她正是看中了自己不会眼睁睁看着北渊再次陷入危险,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刻派人前来提亲。
“皇兄,他走了,我已经没有什么人生可言了,若是我能用自己换取北渊的太平,想想也挺值的。”她的心陡然酸疼,君流殇是她心口荼毒的伤,一年来,痛苦的回忆如尖锐的针,日日夜夜反复刺着她的伤口,爱不停,思念也不停。
“长歌……”百里寄沧望着她的侧脸,胸腔的情绪翻涌,却不知该说什么能改变她的决定。
“我这一生奔波了二十载,尝遍了人世间的万般苦楚,亦看清了诸多的人和事,在这种四下流离的感觉中奋战至今日,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却从我的生命中突然消失,他明明说好了,会保护我一辈子,免我伤,免我痛,与我相伴终生,不离不弃,可如今,就连让他出现在我身边都已成为奢望,原来……无枝可依便是这般感觉”百里长歌苦笑着摇头,内心万般苍凉,她一早就知道的,知道与他纠缠只会牵绊住自己,可感情这回事……半点不由人……
百里寄沧将手放在她肩上,不再言语,默默的给她安慰,他不曾想过的,君流殇竟能对长歌产生如此大的影响,他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初就不该让她去西岚,可很多事,发生了就无法后悔,毕竟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