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侍女
入宫的第二天清晨，苏锦刚睁眼便见到朱雀满脸愠怒地坐在自己的床尾，猛地一下便惊醒了，定是白琢寒一回去便告诉朱雀自己入宫选妃的事情。
“出来之前，主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您不要插手沐月国的国事，现在可好，您直接进到宫里来了。”朱雀心里对苏锦的担忧多过于生气，她虽然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若是遇上看不惯的事情一定会管到底，但是现下这般实在是过于冒险，等于是把自己往虎口里送。
“好啦，朱雀姐姐别生气了，你听我解释嘛。”苏锦起身披上衣服，拉着朱雀的衣袖满脸堆笑，她知道朱雀吃她这一套，从小就是，“按照炎沉的说法，让他去锦都放障妖石的人很有可能是这宫中位居高位者，更何况梓萝被困在这里，前任长老拜夜说不定也被囚禁在这里。我总觉得，若要将所有的事情理清，必须在这宫中抽丝剥茧才行。”
“那你有什么计划？”
“呃……现在还没有，但是只要留在这里总是能发现些什么的。”苏锦站起身给朱雀捏捏肩膀，讨好似地说：“你就放心吧，朱雀教出来的徒弟厉害着呢。”她素日里从不撒娇，大概是与那白家公子待的时间久了，竟也是学得这一身死皮赖脸的功夫，叫朱雀满腔的责备和担忧统统堵了回去。
朱雀无奈地叹一口气，这丫头真的是愈发地管不住了：“好吧，你若执意于此，朱雀只能依了小姐，只是有一点，小姐必须听朱雀的。”
“好啊，姐姐请说。”听到朱雀允了自己继续留在宫中，苏锦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自然朱雀说什么苏锦都会答应她。
朱雀嘴角掠过了一丝笑意：“今日午后沉秀宫的嬷嬷会带一些侍女给你们挑选，这里有个锦囊你拿去，到时候按照里面的吩咐做就行。”说着朱雀将一个赤色锦囊交到苏锦手里，又叮嘱道：“记住，必须要等到挑侍女的时候才打开，而且必须丝毫不差地按照其中的指示做。”
苏锦接过锦囊，点点头：“选个侍女还这么麻烦。虽然麻烦，不过是朱雀姐姐叮嘱的，小妹我一定办到。”
朱雀意味深长地笑笑：“我会在空中盯着小姐你的。”
沉秀宫从地图上看，应该是除了长生殿之外占地最广的一处宫苑，算上最里头的萩夕阁，共有大大小小的宫殿七座，苏锦住的是其中最小的一座，可能都比不上萩夕阁侍女的屋子，苏锦打量着这座不起眼的院落，心想看来这个部落族长的地位确实不怎么高啊，连女儿送入宫殿都挑的是半夜三更从侧门入宫，还塞在这么个小破屋子里，知道的是在选秀，不知道还以为是选什么见不得光的小老婆呢，知夏大约也是被那妖族礼官强行征来凑数用的。午后阳光正好，沉秀宫待选的女子们都陆续出来院子里赏花嬉闹，仇夜刚刚掌权，长生殿中连一位女主人都没有，更别提妻妾了，苏锦猜测，选妃不过是走个形式，这些花季少女最后都会被仇夜收入宫中，当做是用来笼络贵族，巩固权力的筹码。
苏锦踱步在园子里，她一向耳力过人，周遭的窃窃私语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女的是谁？”
“听说昨天夜里才到的，是族长的女儿。”
“族长的女儿？怪不得看上去一副穷酸相，半夜里入宫，是怕见不得人吗？哈哈哈哈”
“姐姐，你真会取笑人，哈哈哈，不过这下等女子长得倒颇有姿色，不得不防啊。”
“颇有姿色？我看不过是一脸的狐媚样，她要是敢和本小姐争这位份的高低，本小姐一定要她好看。”
那个如众星捧月一般被围在中心的贵族小姐，苏锦听宫里的侍女提起过她的名字：月瑶，似乎是将军的长女，怪不得话语里总显得飞扬跋扈的腔调。
苏锦暗自嘁了一声，愚蠢，还是好生担心下自己吧。冷不防身边凑过来一个小姑娘，看上去比苏锦小个两三岁，脸上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穿得也比其他人素净些。她红着脸给苏锦行了个礼：“姐姐好，小女名叫安沁儿，前几日才入宫的。还未问过姐姐芳名。”
“知夏。”苏锦倨傲般地回了一句，她不知这名字原主人的心性如何，既然是入了这长生殿，被一群看上去就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围着，自然是不能输了气场。
“知夏姐姐。”安沁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瞒姐姐，我家世不好，和那些姐姐们有些合不来，看姐姐面善又衣着素雅，心想着也许能和姐姐做个伴儿……唐突姐姐了。”
苏锦松了一口气，原是为了这事儿，想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夸面善呢，笑意便浮上脸庞，忙轻轻拉起安沁儿的手：“哪里的话，不唐突，我也是初来乍到，巴不得能找个人说说话儿呢。以后，我就叫你沁儿可好？”
“嗯！”安沁儿用力地点点头，满脸的笑若繁花。
正在这时，嬷嬷们带着一队侍女跨进了宫门，即便是上了年纪，这些嬷嬷也悉心装扮，浓妆艳抹，不敢怠慢，侍女们倒是朴素了一些，只是都低着头看不清楚样貌。
领头的嬷嬷招呼大家过来，在旁边人的搀扶下踩上了一个台子，好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她。
“打扰各位小姐的休息了，老身今天前来是有两个事情要宣布，第一，既然各位待选的小姐都已经入宫，那从明日起便要开始学习各种宫规礼仪，第二，正式的选妃仪式定在九月初九，届时会由长老亲自定夺。接下来请各位小姐挑选侍女，侍女的名牌在此，请各位小姐摘了名牌将侍女带走即可。”
“九月初九？那不就只有十天的时间了，原来选妃这么仓促的啊？我还以为至少要在宫里待上一个月呢。”安沁儿有些疑惑，睁大着眼睛看几个嬷嬷将名牌挂上。
苏锦也是喃喃自语，九月初九，为什么听上去这么熟悉？隐隐地总觉得好像和什么事情有关联，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正想着，手腕被安沁儿一把拉住：“走，知夏姐姐，我们去挑侍女。”
对了，选侍女，苏锦接起朱雀的嘱咐，从衣袖中悄悄摸出那枚锦囊，掏出里面的纸条握在手心里，只见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冷言。”
冷言？这是个什么奇怪的暗号吗？苏锦抬头看向那些挂起的名牌，上面还真有一块写着“冷言”。苏锦虽然仍旧是一头雾水，但因为这是朱雀的命令，自己不得不从，何况这位姐姐眼下正停在对面的松枝上往这里望呢。苏锦听话地去取那块“冷语”的名牌，不想有另一只手也往这个方向伸来。
“哼，你这下等人也敢跟本小姐抢丫头，真是不知好歹。”说话的正是将军家的小姐月瑶，她一把打开苏锦的手，想要将那块名牌收入囊中。苏锦尽管向来不喜争强好胜，但是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见对方如此蛮横无礼，自然也不用再惦记着让她几分，两指一挑，那名牌便“嗖”地飞到了她手中。
“你……”月瑶心想你个不知从哪条地缝里爬出来的小妖精还敢在自己面前造次，正好，本小姐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贵贱有别。月瑶岔开步伐，默念一句咒术，抬手便是一团火焰往苏锦的方向笔直蹿去。
跟我玩火？苏锦表面上不动声色，心底里却已经是冷笑连连，她直直地看着火焰直奔自己而来，却不挪动半步，只是口中轻吹一口气，那团气势汹汹的火焰便在跟前拐了个弯儿。不想，耳边却想起一声尖叫，苏锦转头一看，原是那转了弯儿的火焰冲着站在一旁的沁儿而去，沁儿哪里见过这架势，吓得连躲都不知道。
眼看火舌就要舔上沁儿的脸庞，苏锦急忙捏了个手决，一道青色的火焰在沁儿面前筑起一道墙，月瑶的火团刚一触及这道墙便立马化作了一缕青烟。“没事吧。”苏锦走过去，拍了拍吓呆的沁儿，沁儿这才回过神来，带着哭腔说：“吓……吓死我了，知夏姐姐。”
苏锦回过头，冷冷地对月瑶说，语气里满满都是咄咄逼人的威胁：“月瑶小姐，我知道你是将领之后，骁勇善战，但这是在宫里，小姐还是收敛些的好，可别隔天将自己的宫殿也给点着了。”
“你……”月瑶被眼前的情景噎得也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旁大祭司家的二小姐碧琼同样也是目瞪口呆，她拉拉月瑶的衣袖吞吞吐吐地说：“月……月瑶姐姐，你方才可看清了，那……那可是冥火啊。”
月瑶点点头，妖族都知道，冥火是妖界统领的象征，当今的长老仇夜虽然当初火烧云莲山，才领得叛军取得胜利，可他当初用的是赤焰，并非是冥火，因此妖界对于他的领导和血统自有一番猜忌，只是大权当道，无人敢议论罢了。这个知夏，她究竟是什么来头？一个部落族长的女儿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她要么是妖界的贵族，要么就可能是冥界来的人。
苏锦不理睬还在震惊中的众人，拉着沁儿便径直往侍女的方向走去，核对她们腰上的名牌。“知夏姐姐，找到了，冷言在这儿呢！”沁儿在人群里转来转去，倒是很快在最末一排找到了那个叫“冷言”的侍女。苏锦走过去，沁儿正站在“冷言”的身边冲她挥着手，冷言低着头，从苏锦的方向还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这个侍女的个头非常出众，在一群侍女之中简直是鹤立鸡群，走进看着也是壮实得很，站在他身旁的侍女便愈发显得身量纤纤。
“你叫冷言？”苏锦走到那侍女面前轻声问道，惊觉那侍女的个子竟比自己还高，但她只是低着头，“嗯”了一声做回答。
苏锦似乎觉出些异样，她加重了点语气：“你抬起头来。”侍女摇了摇头，但是苏锦不依不挠，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硬生生地抬了起来，不想这一抬手便如同是往油锅里撒了一把盐，周遭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月瑶姐姐，你看那个侍女长得好生粗笨啊，那化的是什么妆容呀。”几个小姐看着冷言笑得几乎穿不上气儿来，一边还不忘大家闺秀似得拿帕子遮了半张脸。
“真是什么样的奴婢配什么样的主子，知夏妹妹，这个侍女本小姐就让给你了，哈哈哈哈。”月瑶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插着腰喘着气，几乎没了半点端庄，笑够了才带着自己的那些姐妹们领着侍女走了。
不过，谁应该都不会比苏锦更为震惊了，眼前的这个侍女浓妆艳抹，堪比领队的那几个嬷嬷，冲着自己咧嘴一笑，便是好一张血盆大口，眼角还别出心裁地点了一个泪痣，美人若有泪痣更会显得妩媚动人，眼前的这个人，只会让人觉得是媒婆痣长错了地方。真是丑得惊天动地！
“白，琢，寒。”苏锦避开沁儿的目光，一字一顿用口型问着眼前的这位侍女，“冷言”得意地笑笑，点了点头，尖着嗓子说道：“奴婢参见小姐，从此鞍前马后为小姐做牛做马。”
旁边的沁儿倒是先开口：“姐姐的这位侍女长得是……独特了一点，不过贵在衷心。”说罢撇下目瞪口呆的苏锦，欢天喜地地去寻她自己的侍女了，大概是觉得冷言这般姿色看久了会折寿吧。
苏锦铁青着脸，拉着冷言的腰带，便往自己的殿中拖，空中传来几声雀鸟的啼叫，听着像是在轻笑，苏锦不由得停下脚步，歪头望向空中盘旋着的赤色雀鸟，朱雀姐姐，真是输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