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倾塌
只是令苏锦感到奇怪的是，衡夜只是一味地闪躲，从未有过反击的动作，他眼带戏谑，就好像是在逗着苏锦一般引得她满屋子追着自己跑。眼下龙鳞握在他手中，苏承英的名字也被完全刻在了上头，若是他现在放出赤焱业火烧了这片龙鳞，苏锦根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那衡夜又何必冒着龙鳞被夺的风险多此一举呢？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缘由是苏锦还没有意识到的。
衡夜似乎也看出了苏锦的疑惑，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这表情苏锦认得，那日在流年鼎中，衡夜躲在林月儿背后时，脸上出现的也是这番得意而又带着嘲笑意味的笑容。
“你这般滥用灵力，恐怕在我烧毁这片龙鳞前，你亲爱的兄长早就已经被反噬而死了。”
衡夜“倏”得从苏锦身边掠过，擦身而过之间幽幽地传了一句话给苏锦。他此刻已经玩够了，现在该是收网看好戏的时候了。他怎么可能就这么一把火焚了苏承英？在他尝到足够多的痛苦之前，怎么可以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死去！
“噹。”是祭灵剑落地的声响，在这片突然陷入死寂的殿中发出刺耳的回响。衡夜的话就像是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苏锦脸上，打醒了她方才的疑惑。她的整个身体都仿佛浸没在了寒潭之中，颤抖着转身往苏承英的方向看去，自己亲手为苏承英布下的结界为他挡住了这一殿的刀光剑影，却也阻隔了他强忍不下的痛苦。他衣襟前的一片殷红刺痛了苏锦的双眼，苏承英无力地倒在这片血泊之中，额上的冷汗将他好看的头发浸湿成一缕一缕的，不断有血从他的口鼻中喷涌而出，衬得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庞连一点生气都没有，苏锦甚至都不能感受到他是否还在呼吸。
苏锦收起了自己身上所有的灵力，狂奔到苏承英的身边，只见苏承英如同被拉出水面的溺水者一般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苏锦扶起他半个身子，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好让呼吸变得顺畅一些，她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水，眼里和她说话的语调里都蒙上了一层散也散不开的雾气：“你蠢吗？你干嘛没事封印我的灵力。你不知道按我的脾气随时都会和人打架的吗？”
苏承英有些飘散的眼神循着声音的方向终于汇聚在苏锦的身上，他有些凄惨地笑笑，声音气若游丝：“知道。但是我不能让那些想找你打架的人轻易找到你，只要在我身边，你不会有出手的机会的。”
这个笨蛋，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说笑。还说不会让我有出手的机会，明明就是你这个家伙故意封印了我的力量，眼下还不是要我亲自动手。
“你做什么？！”苏承英突然紧张起来，他抬起手想要抓住苏锦，却被苏锦轻易挡掉了。“别动，一会儿就好。”说这话时，苏锦的额头已经贴上了苏承英的眉心，她紧紧拥着苏承英，默默念起了咒术。
“不可以！这封印之术只能由下咒者亲自解除，若是你强行挣脱的话，说不定你的元神会碎掉的！”苏承英几乎是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这句话，而他说的这些，苏锦又何尝不知道。苏承英原本就是灵力非凡的上神，更何况他下的还是这样难度极高的封印术，让苏锦十几年来都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龙族气息，自然只有他才能解开。只不过眼下他身受重伤，根本没有体力可以施展咒术；而大敌当前，苏锦又不得不使用灵力，正如衡夜所说，若不能解开苏承英的封印术，根本不需要他出手，苏承英也必定会被反噬之力折磨得死去活来。苏锦怎么会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若是他们两人都就此坐以待毙的话，还不如搏一搏！
果不其然，解咒的过程中，苏锦痛苦不已，她的耳边甚至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身体也好像要被铁链勒断一般，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肉都在尖叫，嘴唇也早已被咬出了两个血窟窿，终于苏锦的眼前浮现出了一道闪亮的羁绊，在她与苏承英之前好似搭起了一座桥。
就差一点点了……
尽管浑身疼地令苏锦几乎要昏厥过去，但她还是拼尽最后的意识将面前的羁绊斩成了碎片，瞬间光亮消失，她和苏承英两人也被羁绊被毁而带来的冲击力撞开，倒向了两边。
“真是好一出兄妹情深的戏码，叫本王看了也颇为动容呢。”不知道什么时候，衡夜落在了苏氏兄妹的面前，脸上依旧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想做什么？”苏锦连忙站起身挡在了衡夜和苏承英的中间，只是她眼前一阵晕眩，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哈哈哈哈哈，说你们兄妹俩都是一样的蠢还真是没有说错，”衡夜冷笑道，一掌便将挡在身前的苏锦震飞，撞到了立柱上，苏锦顿时觉得胸腔内一阵血气翻滚，喷出一大口血来。
“小锦！”苏承英心下一沉，顾不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绞得生疼，竟“腾”地站起了身，瞬间爆发出的气息令衡夜都不由得倒退了三步，不愧是龙族的主神，即便已经被伤到这个份儿上，竟还能有如此功力，只是你的内里早就已经被掏空了，本王倒要看看你还能强撑到什么时候？
衡夜手掌往上一翻，手中的龙鳞浮上半空，他合掌于胸前，从他的指缝间慢慢蹿起了火焰，衡夜对准龙鳞张开手掌，一串火焰如同燃烧的锁链一般将漂浮着的龙鳞紧紧缠绕住，而与此同时，苏承英身后的景象竟也开始扭曲着燃烧起来，刹那之间就形成了一个冒着炙热火焰的炎洞，周遭的一切都开始被炎洞吸去，一开始是烛台这样的小物件，没过多久就连桌子和书架都被拽了进去，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一般，它们刚一触到炎洞上的火焰便立刻化为了灰烬。
赤焱业火！
尽管苏承英尽力抵抗着炎洞的吸引，但是脚步还是慢慢被拖往了赤焱业火的方向，刻着他名字的龙鳞在火链中燃烧，等到它燃成灰烬的那一刻，即使苏承英再做挣扎也无济于事，他将被吞入炎洞，消逝在炎洞另一头的混沌中。
衡夜静静欣赏着眼前的画面，看着他的仇人做着无谓的挣扎却只能慢慢等待死亡，这种感觉对于他来说简直令他着迷疯狂。突然耳边掠过风声，衡夜下意识地回头，却为时已晚，几道红绫已经将他的手脚死死缠住，将他往炎洞的方向拖。衡夜嗤笑一声，他轻蔑地注视着苏承英身后死死拽着这红绫的苏锦，原以为强行解除封印就可以将你的灵力给统统废了，没想到这些人死到临头竟都还能使出点垂死挣扎的力气来。两把袖中刀滑落到手掌中，衡夜握刀在手中一旋，手腕上的红绫便被应声斩断，他又往后一翻身，切断了脚踝上的红绫。
只是他还未站定，一股更强大的气息迎面而来，衡夜定神看去，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苏锦竟已经飞身杀来，手中的祭灵剑已经斩向了缠绕在龙鳞上的赤焱火链。莫非从刚才开始，她瞄准的就是这个？那些红绫不过是放出的□□而已？
衡夜快速念了一句咒术，两道天雷便硬生生打在苏锦身上，瞬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只不过苏锦并未放下手中的祭灵剑，咬着牙对准火链劈了下去，火链应声而断，龙鳞稳稳地落在苏锦的手心中。
“就算你拿到这龙鳞又有何用？凭你的身子骨根本不可能逃出去，我把你连同这龙鳞一起烧了！”衡夜有些气急败坏，只是他笃定苏锦没有气力能将这龙鳞带走，那上面已经刻了苏承英的名字，若是苏锦胆敢毁了它，苏承英照样性命不保。既然她这么冥顽不灵，不如一把火烧了她来得干脆利落，免得再节外生枝。
衡夜刚想出手，却顿住了，他愣愣地看着苏锦，就像在看一个怪物，她在笑，苏锦竟然在冲他笑。“衡夜，我从来就没想过要逃，我只想从你手中拿回这片龙鳞而已……”她说着脚一蹬地，身子便往炎洞的方向而去，苏锦将龙鳞上的火链斩断之后，那炎洞就在慢慢消失。衡夜突然就明白了苏锦的用意，她是想将这片龙鳞送进炎洞，扔去混沌，这样就没有人再能找到它了，甚至为了能让它完好无损地通过炎洞中的赤焱业火，苏锦将龙鳞牢牢护在胸前，用自己的身体当做盾牌，闭上眼投身入那一望无际的混沌中。
苏承英，若是你我之间必定有一个要死在这里，那情愿是我……还是上辈子的那句话，为了苍生……
“你给我回来！”衡夜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不过他伸出的手刚触到了苏锦的衣角，就被散魂铃打了回去，强大的反冲力将苏锦更加快速地退向炎洞，她已经能感受到后背上炽热的灼烧。
方才强行挣脱封印时，苏锦已经明显感受身体的异样，任何动作都是如此力不从心，就仿佛自己的身体和意识都在崩溃一般。她深知就算自己拼死夺下了那片龙鳞，若不能让衡夜永远找不到它也是徒劳，苦思之间她看见身后的炎洞，一时间计上心来，如果将龙鳞送去了混沌，恐怕衡夜就再也不会打它的主意了，混沌远离于阴阳世界以外，时空纠结交错，就算是龙族进去，说不动也会迷失自己，永远在混沌之中漂泊，然后渐渐忘却自己，成为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衡夜怎么可能会冒这样的风险呢？
灼烧的痛感弥漫到了全身，苏锦知道自己正在通过洞口的赤焱业火，她咬紧牙关将身体蜷缩成了一团，死命护住怀里的鳞片。“小锦！”突然耳边划过熟悉的呼唤声，苏锦还未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一个温暖的怀抱裹了起来，刚才那些被烈焰焚身的痛楚也一并消失不见了。她抬头，便迎上了苏承英温柔的眼神，他皱着眉笑笑，轻轻将苏锦的头埋到自己的怀里，赤焱业火的滋味可不好受，即使是龙族也经受不住被烈焰焚烧的痛楚，只不过他不想让苏锦看到自己脸上流露出的痛苦表情。苏锦从他旁边一闪而过的时候，苏承英就已经察觉到了她的意图。
“你怎么……？”苏锦挣扎了两下，苏承英的双手却是将她箍得更紧了：“别动……我没剩下多少力气了，就让我抱一会儿吧。”苏承英把头埋进苏锦的头发里，身上疼的厉害，苏承英甚至都已经闻到了焦糊味，只是他丝毫不在意这些，他发现自己等了这么多年，似乎就在等着这个拥抱，一滴泪从眼中滑落立刻便化作了一团雾气。也许正像玄武说的那样，也许当初他早就应该将苏锦留在身边……现在太晚了……
两人相拥着穿过了赤焱业火，苏锦睁开眼睛，发现两人正置身于一片奇怪的景象中，头上是地，脚下是天，不远处则是夜空和白昼搅和在了一起，这就是混沌吗？没有时间，没有方向，一切都在颠倒扭曲之中。正发着呆，苏锦感觉手中握着的鳞片被人轻轻拿了去，一下子就回过神来，眼前依旧是苏承英令人安心的笑颜，他身上的衣服已是一片焦黑，不过他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双手扶着苏锦的肩膀，突然低下头在苏锦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你？”苏锦吃惊地睁大眼睛，苏承英没有等她说完，就在她的肩上猛地一推，将她往炎洞的入口推去。眼下炎洞门口的赤焱业火已经熄灭，而他们方才站立的地方却燃起熊熊大火，苏锦明白这是炎洞崩塌前的能量释放，在入口被关闭之前，炎洞的引力会达到最大，凭她现在仅剩的灵力根本不足以逃脱炎洞对她的吸引，恐怕对于苏承英来说也是一样，所以……所以他才会选择用最后的力量将自己推出去！
“苏承英！”苏锦撕心裂肺地喊叫着，她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却总也触不到那张笑盈盈看着自己的脸庞。炎洞的崩塌在这一刻开始了，苏承英的身影已经完全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只留下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
“哥！！”在被火光完全吞噬之前，苏锦喊出了她一直想喊的那个称呼，这么久她一直在闹变扭，她气苏承英不来看自己，她气苏承英把自己丢给朱雀，到了终于明白他这番做法的缘由之后，苏锦却又放不下清高，像个任性的孩子一样和苏承英对着干。其实，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苏承英在她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苏承英，他是家人啊……
伴随着火光，凌霄殿在爆炸声中轰然倾塌，连带着周围的几座宫殿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围绕在上空的黑色云团也就此散开，雨过天晴一般露出了蔚蓝的天空。锦都百姓心中的阴霾也稍稍因此而散开了一些，会些道法的人连忙掐指算起，说是这锦都中的妖物虽然已除，但是锦都即将易主。
阳光正好，却还是掩盖不到凌霄殿燃烧时升腾上天的黑烟，这直冲云霄的黑烟方圆百里之外的蛮荒中都能看到。有两个人影驻步看了很久，带上面纱半遮住自己的脸，抬腿往锦都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