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解诗

  沈漳无奈之下,如何节度手中力量,指望在姜氏倾覆的大厦中翻捡些意外之财,且不必细说。
  且说望月这边按部就班地排演歌舞,并无大事。
  只期间收到河西的七兄沈汩来信,说是寻到了一位有口皆碑的乡野圣手,几次三番地受这人作弄,好容易镇服了这个傲慢的山村匹夫,年前有望携这神医同来京中。
  望月出嫁之前,便请托各在外地的亲友,好生寻觅擅长内科调理和外治瘫痹之症的好手。
  这一向没什么好消息,汩七兄这人言不轻出,既是他说这神医颇有手段,那便有六七分信实——着实叫人喜出望外。
  这个消息,望月并未叫李绸与他亲信左右知道,毕竟,山村里的神医究竟手段如何,还要当面试一试才能确定。
  李绸现在,心态倒比从前积极许多。
  无论治疗、复健,还是调理情志,他对医嘱都非常配合。
  然而日常与人的交流,也仅限在武婢大雪、夏至二人,与望月的几个心腹之间,对于近身侍奉他的内侍,他也只说简单的一两个字,并无过多的交流——与宜安居外的人们,更是殊无交际。
  但望月知道,李绸与他府外的亲信,恐怕已经频繁地联通起来了。
  这种判断,还要从皇帝赐下的几百禁军要长久留驻,帝后新近为她扩建公府说起。
  不说别的,扩建公府将将完成,帝后就将男女奴婢又赐下许多。
  这些上赐的人中,有许多罪人之家的奴婢,甚至是获罪之家的郎君娘子,更还有来自燕国的亡国之余。
  这些宫奴来历不同,虽说皇后那里必定为她拣选过一回,然而这些人品流复杂,上来就用恐怕隐患无穷。
  她的卧榻之侧,容不得居心叵测之辈。
  大浪才能淘沙,必要经过一级级的监视、考查,确定于公府并无危害,方能允许这些人在公府吃俸领差。
  当然,这项工作还在如火如荼地开展着,并未完成。但在这未完成的状态下,望月身边管理人事的心腹们,就告诉她,赐入她府中的这些奴婢,有一些人,看起来与公爷身边的武婢——大雪、夏至,有些若远若近的接触。
  望月自然命人对这些人更加小心关注。
  又密切监视了一阵,而后望月便猜到,这几人多半是李绸援进府中的可信之人。
  只不知,他是如何将这些人混入帝后赐予她的队伍中。
  她暗暗猜测,若是李绸请托皇后做成此事,皇后不会不知会她一声,让她心里有数。
  论起来,倒更有可能是李贤妃做的手脚。
  虽说贤妃一向淡然无争,不怎么插手宫中事务,然她娘家安国公府李氏族人,现下全数投在诏狱之中,她只剩下李绸这一个血脉亲人,对李绸又一向疼爱。
  若李绸递信苦求,她心疼侄子,帮李绸暗成此事倒也可能。
  毕竟,李贤妃虽一贯并不沾染是非之事,但她是内慧之人,当皇后为望月挑选下奴之时,她随意对待选之人褒贬一二句,她作为李绸的姑母,皇后不大会驳她的面。
  可怜这李绸,也不知是防备着她,还是防务着公府内外监视他动向的人?
  ——毕竟,府外稍有门径的人都知道,真正属于李公爷的心腹,也就是两个武婢、管家李平等几个手指头数得过来的人。
  若李绸昏昧到只指望这几人帮他内外传递消息,那么要不了多久,他在府外的一切行动,必定会为人窥测,再无甚么秘密可言。
  李绸混淆视听这一手,玩得还算漂亮。望月心里想得明白,并不过分干涉李绸,只打算再进宫时,往冯皇后那里悄悄地求证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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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德二十二年,十月下旬的一日,天气难得晴爽,天上片云垂丝,院中好鸟欢鸣。
  望月朝食之后,安排好了今日的节令饮食,送走去上课的侄子阿琳,她自己在院中舞了两个时辰剑器。
  舞罢收剑,回房换了衣服,正要去看李绸。忽见小引子进来,神头鬼脑地,莫名向李绸所在的东面寝房瞅了两回。
  李绸现下自居的寝房,几乎在宜安居的最东端,小引子这么一顿瞎望,其实根本望不见什么。
  小引子瞎望完了,走近望月身边,低声禀告道:“殿下,您有一封书信……”
  望月听言,看看书封上写道:七娘亲启。她立刻认得是章家表弟悦之的字。
  又问小引子:“是军卒送来的吗?”
  小引子答:“不知是不是军卒,穿着小厮衣色,说是姓章,还有信物给桂中官看,桂中官认得是章公子的东西,阚将军让他的属下闻了两鼻子,就说没事。”
  这必然就是悦之送来的了。
  但她觉得这信封上“七娘”的称谓颇感拗耳。他往常多称她“公主”“殿下”“月姐姐”等。
  “七娘”——总觉不太庄重。
  望月眉尖轻蹙,看看窗外,只听见寒鸟欢鸣,林风轻啸,灿亮的冬日阳光静静洒在地上,并无什么人声。
  她就在厅堂的榻上坐下,拆开信封,展开内中的两张信纸。
  她的脸庞随着视线微动,很快读完第一折纸,翻下一面,第二折纸也迅速阅完。通共没有多少字,就是一首长诗。
  这信并未絮絮诉说别后之事,只用一首古体诗行,简单快捷,略叙边城寒苦艰辛,及念亲思友之意。
  情致蕴藉,造语清淡,像是悦之能写的诗,但看来没甚么特别。
  望月想及与悦之临别之前,就在她十九岁的生辰宴上。
  那一夜,明月团团,花光烁烁。
  他们在僻静处说话,因为各自前途难卜,都有一腔欲诉难诉的话,可是谁也无法言说。
  他这一去,奔赴边疆,沙场搏命,且不知多少回命悬一线。恐怕也顾不得联络旧日朋友。
  而望月也知,军事要冲,机密甚多,干系非浅,也未曾贸然给他去信。只应着时节,和着两位兄长的用物一起,给他寄过一回外穿的大衣裳。
  后来亲事已定,恐怕有人胡乱编排他们二人,连衣裳也不再寄过去。
  他们相互不通音讯,算来也有两年。
  今日这一封信,还是两年间的头一回。
  想着,她举着信,将这古诗又看了两遍,仔细咂摸过后,果然发现其中的文字游戏——这是一篇稍微复杂些的藏头藏尾诗。
  原来,这古诗分了十六句,每两句从含义上作一间断,一共有八个间断,每个间断内便有两句诗,姑且称作一联。
  每联的前一句诗中,摘句首一字,句末两字,后一句诗中,摘句首一字,句末一字,共有五个字,就可再合为一句五言诗句。
  悦之的整副诗篇摘合下来,便又重新凑作一篇五言律诗。因着中间两联算不得严整的对仗,说它是律诗,也有些勉强。
  明白了诗中规则,她便从中间的厅堂,走到自己的书房去,左右侍候的人也凑过去,替她掀帘摆凳,铺纸研磨。
  她选了一支轻巧的紫毫笔,轻巧地将这首五言律诗默写下来。
  才一写完,不由气得发笑。
  这还是头一回,她身边亲近的友辈,对她与李绸的这桩婚事,极尽挖苦嘲笑之能事。
  他这摘合下来的诗中,竟还藏着讥讽于人的句子。
  章悦之,你欺人太甚!
  见她这样又气又笑,左右之人,不由暗暗偷窥她笺纸上写下的内容。
  不待左右之人偷窥个什么结果来,忽听得院中有疾速奔跑之声,立即就伴着阿琳这小儿又甜又脆的呼喊:“姑母,姑母——”
  望月便命人去取专门用来焚纸的大水盂来。
  待大水盂和火折子取来,阿琳这小儿已“蹬蹬”奔入书房来。
  他且奔且说道:“姑母,今日的射课,阿琳得了优绩!”
  说着,已经将小身板扑在他姑母身上。
  他姑母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阿琳用了功了。”只这一句,他姑母一边用火折子点燃一封信,一面对左右说道:“带琳公子先去洗换了。”
  阿琳虽不是章悦之启蒙的,但章悦之给他做过一阵子课业师父,他认得那信封上的字。
  姑母竟然在烧章表叔的信,章表叔莫非在信中也说了什么秘密之事,必要给他烧去?
  阿琳又见书台上还有一张笺纸,纸上写了一首五言律诗。而诗句后面,还缀了几个字——悦之岂有此理。
  莫非章表叔惹了姑母生气?阿琳想着。
  可是,章表叔和姑母,从前是最友好不过的了。
  阿琳未及看明白什么,就被人带下去洗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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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午膳,还同往日一般,是望月、李绸、阿琳,三人一道围桌而食。
  当然,他们的围桌而食不同于后世,是由服侍的人用公筷夹菜盛汤,摆放在他们面前,再由吃饭的人自己挟筷大嚼。
  阿琳已经要八岁,从他来到公府客居,望月便让人锻炼他自己饮食——这样有利于他建立自立的意识。
  而李绸,自他开口说话,慢慢也开始自己用餐,左右之人不过从旁协助——毕竟他只是腿脚不利,又不是手有残疾。
  十月是节气轮转、寒暖多变的时候。
  对李绸这等体弱的病患,和阿琳这样还未长成的童子,处在最容易生病的时节,自然要小心在意。
  望月对这二人的饮食,入秋以来便很在意。
  往日在餐桌上,她总会轻言细语地吩咐侍膳之人,给公爷多盛一些某汤,给阿琳多用一些某豆。
  端的是慈母贤妻的心肠,公爷与琳公子自然是满心的暖意,心里感激她的关怀。
  而今日,在李绸看来,她那些温言细语的关怀明显少了,看起来心情也不太明朗。
  李绸将碗盏中的饮食,放进口里细嚼慢咽,隐晦地用眼角余光观察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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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月刚刚用好午膳,正打算与李绸和阿琳坐下来,歇一歇神,就听见桂圆进来禀报:
  皇后娘娘身边的杨中官来了。
  这杨中官正是杨索儿,是冯皇后昭明宫掌宫正监苏东吉的徒弟,苏东吉很愿意栽培这个徒弟,
  杨索儿在昭明宫也很有份量。
  望月连忙出了宜安居,亲自去前面与这杨中官见面。
  原来,时气所至,宫中冯皇后犯了咳疾,几日里不见回转,她的亲近们十分忧心,便瞒着冯皇后过来公府,请嘉善公主入宫去望一望。
  望月听说,自然是格外牵挂。想到皇后既是犯的咳疾,便将她平日里配的利肺护咽的保养膏丹又封上一些,一道带进宫里去。
  待一切理备好了,望月不敢迁延,命人照应好公爷和琳公子午睡,她带着侍从和卫士,连忙坐车往宫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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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嘉善公主入了宫中,如何与冯皇后说话,只说留在公府的李公爷与琳公子二人。
  天气晴好,檐前屋后有不少鸟儿聒噪,李公爷睡不稳,没一时便起了榻。
  李公爷遣出贴身服侍的小内侍,与武婢大雪、夏至,在他的寝房内低声说话。
  外间正厅上面,琳公子正在写他的功课。旁边一个内侍一个婢女服侍着。
  望月允许阿琳每隔六日,能够休沐半日,自己安排好自己。这天下午正轮着他休沐。
  一两刻钟,武婢大雪、夏至从里面出来。
  不一时,李公爷也转着轮椅,“骨碌碌”地开出来了。
  他见阿琳在书案前写字,并未多加注意。
  沈琳这小公子,虽然人小鬼大,表里不一。但他姑母对他课业要求甚严,这小公子聪明伶俐,学业上并不费事。他姑母禁止他做的事,他也十分乖觉,基本不大违犯。
  李绸觉得不必为他多费心。他在坐榻边上停住轮椅,看窗外光阴在竹树上晃悠,一边晒着阳光,思量一些事情。
  忽然,听到有人唤着“姑父”,他侧头去看沈琳,见沈琳从坐椅上下来,走到他近前,摆出一副驯良的求教姿态,说道:
  “姑父,侄儿今日读了一诗,词句有不解之处,请姑父为我解惑。”
  说着,他递与他姑父一张笺纸,上书着“茹婆”二字。
  李绸学遍古今,自然知道“茹婆”二字之义,顺便想了想内含“茹婆”二字的诗文。
  含有“茹婆”二字的诗文本也没有几篇,不是隐晦艰深的,就是叠唱男女情爱的,并不适宜一个八岁小儿。
  李绸便对沈琳说道:“你读这些闲诗,被你姑母发现,如何是好?”
  沈琳毕竟是小儿家,听了他家姑父的话,立刻垂目心虚,脸上就微微显出一点紧张的神态。
  李绸是多么敏锐之人,立刻感觉出来,便觉得诧异——这位沈小公子可非寻常小儿,胆大心硬着呢。
  李绸便向沈琳刚才正在写字的桌上望去,见他日常习诵的功课典籍,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边,显然功课已经做完了。
  而那书案正中,则放着一张写了字的笺纸,远远望去,排列整齐,正像是一首诗。
  李绸便以眼目示意,命随侍的人将那诗稿取来。
  若说刚才,沈琳只是微微地心虚紧张,现下见姑父命人取诗,那可真就慌乱起来了。
  他张罗着小手,要向姑父手下的人那里夺来,可那奴婢一两步就将诗稿递在李公爷手上。
  李绸看那笺上是一首五言律,写道:
  我作碧水绕,为君落红桥。
  君为南水遥,吾作北樱桃。
  燕奴南来朝,为君宴桃夭。
  茹婆何必早,常开亦徒劳。
  他看着“燕奴”“桃夭”二字,心中便觉得有些异样。面上却不动声色,敛色对沈琳道:“这等淫词艳曲,你也拿来读,你姑母白白为你费了心。”
  沈琳心里生恼,他一向不大喜欢这位姑父,可姑母似乎挺尊重他。眼下见他这般训斥,着实不敢跟他闹僵了。
  “姑父太欺我,这若是淫词艳曲,怎么会在姑母的藏书里?”沈琳一向知道,姑母那里有许多别人家没有的书,说不定能把姑父糊弄过去。
  李绸捏着笺纸,看着纸上尚未晾干的字迹,正是沈琳这小公子的字迹。他一挑修眉,悠然笑道:“那你必是偷看了你姑母的书。”
  沈琳心下暗急,想着若是姑父跟姑母说,他抄写了这么一首诗,两下对证,事情必要暴露。姑母必然生气。
  正焦急着,他转一转眼珠儿,计上心来。
  沈琳吩咐一声,让他与李绸的近侍纷纷退下。
  然后,他扯扯嘴角,说道:“姑父可知,这是谁写给我家姑母的?”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但他人小,坏笑着倒有几分可爱。
  李公爷可无心欣赏他这点可爱,他看着手上的诗句,漫不经心地问道:“是谁写的?”
  沈琳压低了声音对他姑父耳语道:“是章家表叔写的。”
  沈琳说完退开一步,想看李绸脸上类似于嫉恨、不痛快的神情——可他姑父一派坦然,还突然哂笑起来,道:
  “那你章家表叔可是坏人,他在诗中拐弯抹角地骂你姑母呢……”
  沈琳听言,蓦然回想起姑母后来烧了信,心情就不大爽快,莫非章表叔果真骂了姑母,把姑母惹生气了?
  但这姑父的话也未必能全信,他这位姑父,心眼子多着呢!想着,这小公子便作出恚怒的样子,否认道:“章表叔与姑母最是投契,才不会骂她,姑父肯定是哄我的。”
  李绸便将背靠在椅背上,不急不缓地道:“方才,你问我‘茹婆’是何意,我便告诉你,茹婆是一种野草,冬天才过,春天还未来,他就开出许多蓝色小花,几乎与梅花同一时节开放,因此说它开得早。
  “然而,它生长在野地里,花小而无姿,白白地在初春早开,一直开到冬天,却无人愿意欣赏它、赞美它。
  “你看尾句‘茹婆何必早,常开亦徒劳’,正是借物讽人的。你已学过讽喻诗,这诗句也不生僻,难道会看不明白?”
  沈琳心下一想,也不能否认,章表叔诗中这一联不是好话。
  但他看看前面几联,分明又在表达爱慕之意,他父亲三皇子,是个舞文弄墨的人,像这种抒情之曲,从前他也见过的,并非全然不懂。
  但是他不明白,章表叔为何又向姑母表达爱慕,又要骂得姑母生气。
  李绸笑一笑,揽着沈小公子,为他解释诗意:
  “首句‘我作碧水绕,为君落红桥’,确实表达男女思慕之情,愿意永远相随——”说着,李绸心里冷笑。
  “而次联‘君为南水遥,吾作北樱桃’,意指男女相隔两地,彼此不同,已经是双燕分飞的征兆——
  “第三联‘燕奴南来朝,为君宴桃夭’,是说燕子来的时候——不过,燕国已被我陈国覆灭,确实有不少燕国奴隶来到南方国都,也可解作实指,说燕国奴隶南来的时候,女子的父母为她备好了婚宴,婚宴上演奏桃夭之曲,女子与他人成婚了……
  “尾联,你已经理解了。是讽刺你姑母早早地嫁给别人,却不能得到夫君怜爱……”
  沈琳又生气又伤心,听得都快哭了,他质问道:“那你为何不怜爱姑母?!”
  他姑父神情凝滞,讷讷无言。
  沈琳怒道:“我想章表叔做我姑父!姑母不喜欢你!姑母若与章表叔结婚,章表叔就不会骂姑母。”
  李绸看着愤怒的沈小公子:“你怎知她不喜欢我?”
  沈小公子抹抹让他丢人的眼泪花,整理了神情,有理有据地说道:
  “姑母和章表叔在一起,写字下棋的时候,又搂又抱的,跟同我一样亲密;姑母与姑父一起,从来不搂抱姑父,就是不喜与姑父亲近。”
  李绸心中怒道:谁说的,背着你的时候,她可最喜欢与我搂搂抱抱的!
  那小公子还在说:
  “章表叔总能让姑母开心,姑母与姑父在一起,总是忧心忡忡,一点儿不开心……”
  说完这些,这沈小公子见姑父终于面色不郁,不由暗觉痛快。
  李绸面上是四平八稳,不为所动,内里却是怒从心头起,可让他与一个四尺小儿对骂,恐怕会让人笑掉大牙,想着,他将轮椅推到书案前,写下了八个字:
  “我为君吾,燕为茹常——”
  放下笔,招呼莫名有些得意的沈小公子来看,沈小公子不情愿地过来。
  李绸又拿着那张写着五言律诗的笺纸,与这八个字对照着,说道:“此处摘写来的,是律诗每句诗首一个字,你来念一念?”
  沈琳试着念一念,觉得不大顺口,他姑父提示他:“试着以谐音之法,换做音近的字,再试一试——”
  沈琳又一遍一遍念着找感觉,李绸等他若有所悟,方提笔写下八个字:
  我为君呜,焉为汝唱。
  这两句话,并不深奥,连沈琳也是明白的,意思是:
  我为你的悲惨遭遇呜咽哭泣,哪里是为你的(幸福)婚姻鼓吹歌唱!
  沈琳不完全理解这诗中的情致情绪,可也能看出章表叔可不是在祝福姑母,想想他见过母妃身边人与人骂架,感觉这诗像是说他痛恨姑母,要诅咒姑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