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3章 婉妃

  “令贵妃娘娘。”他转向魏绵奕:“你也该去准备了。”
  走到门口的嘉嫔回过头看向厅中所坐的二人。
  难得的在弘历的脸上看到一丝无可奈何。
  对,无可奈何。
  这种神态,是她陌生的,嘉嫔望向魏绵奕。
  她背对着嘉嫔而坐,背部挺直喝着茶,闻言动作一顿,入口的茶杯重新放了下来。
  弘历说:“嘉嫔已去圆明园,你也无需再在了。”
  “皇上。”魏绵奕咬唇看向他,原来他存着这种心思。
  不等她说出拒绝的话,弘历已经指着自己的腹部:“我也需要你。”他再劝道:“收拾衣物去吧,我不想生你的气。”
  ……
  魏绵奕和弘历由此同陷入冷战许多日。
  她说不出的感觉,于立场上弘历让她去圆明园这是肯定她地位的方式,她应该感谢弘历的,但是一想起婉妃,她心底就微微的刺痛,不满。
  不满什么呢?
  临行前的夜晚,弘历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不满,是啊,她没有什么好值得不满的。
  即便到了最后,弘历为了婉妃赶走了身边的所有女人,获得了她的独,但这种富贵和繁华是永远不可能独属于一个女人的。
  于弘历而言,所有的女人再得也不过是掌上的玩物吧。他可以亵玩也可以爱,却独独不能上心。
  魏绵奕忽然觉得自己可笑,与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了,竟还看不透。
  也或许是重儿和皇后的鹣鲽情深让她也羡慕起做那样一个小女人吧。
  马车不断的在泥土路中坎坷的前进,车身随着泥泞的小路摇晃颠簸。
  “绵奕!”弘历掀开车帘喊:“再过这座山就是圆明园了!”
  魏绵奕随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不远处层峦叠翠,青山环绕,茂林修竹蔽山盖日,山中的温度总是比县上冷的,雪已经停了,陆陆续续开始下了小雨。
  雨似一粒粒针尖,直直垂坠而下,打落了树木,草地和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动声。
  她侧耳倾听,只觉得满耳朵都被这种沙沙的响声覆盖着,悦耳的好听。
  弘历凑上前去,大臂紧勒住缰绳低下头:“绵奕,朕脸上落满了雨水,你替我擦擦。”
  魏绵奕似笑非笑看他,从袖口里掏出一枚方巾,抬起身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
  她擦的认真,弘历看的认真。
  因为长期劳作而晒得黝黑的皮肤已经渐渐退去黑色,出原本的白皙,干瘪的两颊也渐渐丰满显得与她的实际年纪相符合,只有两鬓处的青丝底依旧能见得到银丝,不知她藏了多少在里面。
  黑夜熄灯睡下,她从来不让自己的头发暴露在他面前;白日睡起,她又总是比他早起,挽了一头发鬓等他醒来。
  依然是恪守前世的习惯。
  只是依稀记得她三十岁的时候,头发已半白了,永琰死去后,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就已是满头白发。
  岁月到底给了她多少苦难?
  弘历捧着她的手深深的吻了下去。
  “怎么了?”魏绵奕疑惑的问他。
  “莫。”弘历笑笑,温热的唇离开她的手,只有一双幽深的双眸胶着在她脸上。
  上一世他亏欠她太多,爱颖妃,舒妃,纯妃等人,却从未注意到她的目光,自从永琰死后,她应该是恨他的吧。
  深入枯井的双眼,他这一生再也不想看到。
  如果不让她知道自己也重生了,这样二人之间的隔阂会不会慢慢的消磨下去?
  “皇上?”魏绵奕盯着他。
  “嗯?”
  “擦干了。”她道:“只是你身上的伤口可需再换一次药?”
  弘历拽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不用,令贵妃娘娘的药好,已经快结疤了。”
  哪有这么快?魏绵奕当然不信,固然是他哄着她是了。
  可固然是这样,他也甘之若饴。
  “绵奕。”弘历笑着说:“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她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这是他第二次跟她提孩子的事情……直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吐出问:“孩子,孩子有那么重要吗?”
  问出来她就已经后悔了。
  孩子对于弘历而言自然是重要的。
  就像永琰对她一样,她教养了他十八年。
  “当然重要,绵奕。”他长臂一挥,远处青山如黛,婀娜多娇:“这万里江山岂能拱手让于他人?”
  魏绵奕听着他的雄心壮志,微微一笑。
  “等我们朝宫,朕定寻了杨开泰替你调理身体。”弘历道。
  杨开泰是闻名于世的名医,长期供于宫廷。
  前世,弘历朝宫时,杨开泰逃亡深山,十年不闻其声。直到弘历称帝后,他才被找出重新供于宫廷。
  杨开泰曾言若是十年前找到他,他定能治好皇后的不孕之症。
  魏绵奕那个时候身体已经耗损的很厉害。
  马车哒哒往前开伐,像历史永不停歇的脚步。
  魏绵奕回头望着远去的,等到最远处的塔楼被青山遮掩了,看不见了,她知道自己终于再一次的离开了这个生养她的地方,踏着弘历的路线走向自己的宿命。
  人这一辈子很长,又很短,可走过了一次,再回头重新来一遍,又会很容易的重蹈覆辙。
  这大概就是人。
  重复踏停的马车走过泥泞的官道,从山脚下翻过群山叠翠,两山有猿身啼叫,相互应和。
  这样直走了大半天,到傍晚时终于到了圆明园,进了城。
  两旁有戍守的士兵,都是弘历的军队。
  阿桂在城楼上巡视,趴在城墙上咧着嘴给弘历扔下一袋水壶。
  “皇上,你接令贵妃娘娘回来啦!”
  弘历咬下筛子,昂头大喝,回头丢给魏绵奕:“这是山泉,香甜的很,你也尝尝。”
  魏绵奕喝了一口,果真甘甜。
  “你仔细庶务,整理妥当再回来。”弘历对着楼上的阿桂大喊。
  “我晓得了!”
  马车朝前走,战火的痕迹还清晰的印刻在往来行人的脸上,房屋上和黄土上。直在一个大殿前停下,一行人早已迎候在那里。
  弘历翻身下马去扶魏绵奕。
  门帘撩开,魏绵奕被他拦身一跃抱下,落了地。
  “皇上安,令贵妃娘娘安!”众声齐集,有奴仆有婢女,有仆妇有老妪,黑压压一群人百来十号跪在地上。
  为首的一个女子穿着暗色花纹裙裾,裙裾拖曳在地,两旁有婢女捡着。
  她走上前来,朝弘历魏绵奕缓缓一拜:“臣妾颖妃拜见皇上,令贵妃娘娘。”音似鸟啼清脆温暖,抬起头来,眼若桃花,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魏绵奕的眼帘。
  婉妃。
  魏绵奕望向弘历,眼底是深深的震撼,该来的命运始终躲不掉么?
  不远处,嘉嫔扶着明玉的手下车,大腹便便的站到魏绵奕身后,看着身前这个艳绝无双的佳人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
  此刻已临近黄昏,火烧云遍布了整个天空,一朵一朵像漫山遍野的杜鹃花。
  “令贵妃娘娘。”婉妃盈盈上前一拜,如水般的温柔双眼却似波光似的转向弘历,面上是新开妇人的颜色,恰似雨后的荷花娇羞妩媚,动人极了。
  魏绵奕上前扶起她。
  婉妃借此反按住她的手,缓缓起身,眉眼飞挑处,已经将魏绵奕打量个遍。是个整齐的妇人,面相随和从容,一张脸唯有眼睛极大,只是,她目光落在魏绵奕的右腿上。
  刚才看她走来,似乎右脚有些跛。
  婉妃了然一笑:“姐姐。路途遥远,皇上也未告知令贵妃娘娘要来……”
  魏绵奕从怀里掏出一枚锦囊递过去:“皇上也未跟我提及圆明园还有一个妹妹,所以也没有准备什么,这是我新做的一个香囊送于你吧。”
  婉妃话到嘴边,失了先机,只是笑着看魏绵奕,不曾接过。
  嘉嫔在后面看着,冷哼:“莫不是婉妃看不起这个锦囊,觉得令贵妃娘娘所赐之物配不上你吗?”
  “皇上……臣妾非此意。”她含泪掩面,靠向弘历,伸手接下锦囊。
  弘历冷眼瞪去,嘉嫔气的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魏绵奕将一切尽收眼底,低头垂目嘴角含笑,也不多说:“今天累了,先进去了。”
  “去吧。”弘历见她眼底是淡淡的青黑。
  嘉嫔懒得和婉妃站在一起,上前扶着魏绵奕上了台阶,二人转弯时,只瞧那婉妃正缠着弘历哭诉什么,眼底红红,对方将她搂于身侧,不断安抚着。
  魏绵奕回眸过去与弘历四目相接。
  他拥着颖妃,眼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身上,眸色深沉。
  魏绵奕抽出帕子掩嘴,转过身去。
  “姐姐,这个颖妃不简单,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嘉嫔轻声道,扶着她跨过门槛,待她自己要过时,忻嫔已上前,低顺着眉儿托起她的双膝:“令贵妃娘娘,仔细脚下。”
  嘉嫔瞧着婉妃再瞧瞧这忻嫔,冷笑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看吧,皇上身边已经没有你位置了。”
  忻嫔依然低着头,也不辩解,只扶着她过了门槛又退到后面。
  “你倒实在,也不争。”嘉嫔挥了挥手帕跟上前去,拉住魏绵奕的手:“姐姐,你怎么想。”
  魏绵奕正看着府里的亭台楼阁,过了会客厅,往小门后走,木门都是用名贵的树木建造的,经年不化,古朴中透着一股华贵,想来这曾经的主人也是极有品位的。
  嘉嫔跟到她的旁边:“看今天这个模样,皇上怕是已经对她入迷了吧。”
  “许是吧。”魏绵奕淡淡一笑,扶着门廊走进二门。
  何止是入迷了,简直是迷恋。为了这个婉妃,竟能把身边的所有女人都赶走,独这一位,只不过可惜这个婉妃也只活了半年。
  等她再被弘历重新召回时,看见的只剩下一具年轻的尸体,听说是被雍丘的李怀所杀。
  弘历那个时候应该极是伤怀吧。衣着佝偻,面色阑珊,她守在自己的男人身边,为了其他的女人一起伤心。
  半世走来,再回望过去,只想问自己:何必呢?
  魏绵奕等人走到正屋,门外有八个奴婢整齐的候在两边:“令贵妃娘娘。”
  屋内摆设华丽,屋顶上繁花雕刻,地上铺着木板,正中间放着一方暗纹案桌,两侧各摆了两方毛毯供人跪坐,再往里是一个休息的小厅,较为随意温馨,红木的材质用的较多。
  “这是婉妃的屋子。”一个眉眼高阔的婢女上前朝魏绵奕等人俯身道。
  嘉嫔横眉瞪去:“什么婉妃?正屋定然是令贵妃娘娘所住!”说着看向魏绵奕,低语:“姐姐,我就说这个颖妃不简单,现如今就如此轻看您,以后不定要爬到您头上。”还要再说,见那个眉眼高阔的婢女偷看,怒道:“还不退下,是要赏一顿鞭子吗?”
  婢女双手插筒,默然不动。
  “大胆贱婢!”嘉嫔动怒欲要上前掌掴。
  魏绵奕上前一步按住她,瞥去一眼:“你退下吧,有事叫你来。”婢女左右相觑,眼珠来回转动,后缓缓退下。
  “姐姐,你看!”嘉嫔气的胸膛不断起伏,拢着小腹坐在凳上。
  魏绵奕双腿不宜站立,刚才站久就有些颤抖,现下也在嘉嫔对面坐下,揉着右腿。
  忻嫔走上前在,伸出手,魏绵奕摇摇头:“你也坐吧,我自己来。”
  “是。”
  嘉嫔见她长久不表态,心下已是着急:“姐姐,你也说个意思才是,也好让妹妹心安啊。”
  意思?她的意思能做的了主吗?
  当年,她何尝不是求着弘历让她留下,但结果又是如何?
  一切都得看弘历的意思罢了。
  魏绵奕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如今你腹中孩儿要紧。若是此胎生下是为长子,颖妃再怎么样越不过你去。现今,你好生养胎吧。”
  “可,可是……”嘉嫔忍不下这口气,还未说完,颖妃已又刚才那个婢女搀扶着进来:“姜姐姐,令贵妃娘娘说的是。您安生养胎吧,皇上有我侍候呢。”说着婉儿一笑:“况且皇上与我如今正如胶似漆,夜夜离不得我。姐姐便是想再耍着心机要皇上过去看你,也不过是为了你腹中的胎儿罢了。”
  “放肆!没羞没躁!”嘉嫔大怒,挺着小腹猛然站起。
  婉妃得意一笑:“姐姐说笑了。”她身后婢女上前来,在她耳边道:“令贵妃娘娘,令贵妃娘娘与嘉嫔说要住这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