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暂居圆明园

  “哦?这间吗?”婉妃转过头眯眼看向魏绵奕:“怕是不好意思了,臣妾已在此住了有几日了。皇上特地说赐给臣妾所住。”她着重咬牙后面一句。
  “你是什么身份?敢与我们争?”嘉嫔横上前。
  婉妃眼儿一转,连脸都不正对她,只是冷眼一笑,直视魏绵奕。
  魏绵奕余光看到弘历夸脚进来。
  原本的话吞回嘴角,反问:“若是我想住在这间呢?”
  婉妃抽出帕子掩泪:“若是姐姐执意要如此,那妹妹,妹妹替姐姐问过皇上吧。”
  “呵呵,你是什么东西!”嘉嫔挽袖上前:“你不过是个玩物,怎敢与我等相提并论!”手掌高举起。
  婉妃闷哼一声捂脸倒地。
  “嘉嫔!”
  还未打下的手同时被制止住。
  嘉嫔望去,皇上和令贵妃娘娘一起拉住了她的手掌。
  “姐姐!”
  “你闭嘴!”魏绵奕大声喝至:“退下!”
  嘉嫔从未见她这般严厉过,一时竟吓傻了,连忙推到她身后。
  婉妃看了看,扑在地上嘤嘤哭泣:“皇上,皇上,臣妾不被令贵妃娘娘和嘉嫔喜欢,以后,以后该如何自处啊!”
  这一世终于又走到了这个时间点。
  魏绵奕悲凉的望向弘历,这一眼波涛起伏,承载了太多的宿命。
  弘历双拳紧握,终是侧过头去扶起了婉妃。
  “嘉嫔,你实在大胆。”他冷声道,婉妃依偎着他嘤嘤直哭。
  “皇上……”嘉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婉妃痛哭:“皇上,臣妾刚才被吓到,至今胸口还觉得极疼呢。”她背对着弘历,朝地上跪下的嘉嫔冷冷一笑。
  笑容撞进魏绵奕眼中。
  “你……”弘历没未说话,魏绵奕已上前俯身轻声道:“皇上,此为内宅之事,还往皇上留给臣妾处置。”
  她将嘉嫔庇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弘历深深的看着她,伸出掌,握紧她的小手。
  入手的冰凉。
  “皇上……”婉妃甜腻的呼唤他。
  “你处置吧。”弘历道。
  魏绵奕扯起一个笑容,朝他低头,抽出掌心的小手双、插入袖筒之中,目光居高往下的看向婉妃和嘉嫔。
  “婉妃得犯上,关禁闭三日。”
  “我,我……”婉妃哭出声:“皇上,臣妾怕黑。”
  魏绵奕望向弘历,只看着他,默然不语。
  “听令贵妃娘娘的话。”弘历拍拍她的手。
  “嘉嫔性子急躁,因其有孕,关禁闭两日。”魏绵奕问:“嘉嫔,你可有异议?”
  嘉嫔一拜:“臣妾无异。”
  “既是如此,散了吧。”魏绵奕环顾四周,这个屋子到处都是婉妃的味道,她也不想住了,对忻嫔言:“你找管家来,这里就让给婉妃,替我找一处宽大的院落来。”
  “是。”忻嫔低眉退出。
  魏绵奕俯身朝弘历拂袖一拜:“臣妾今日乏了,还请皇上允臣妾退下。”
  “退下吧。”
  最后在西北角找了一处大院,院子朴质清雅,很得魏绵奕的喜欢。
  从前住的碧霞院虽好,她也不想住了。
  夜晚铺榻,门外有人来回:“令贵妃娘娘,皇上今晚宿在碧霞院。”
  忻嫔进来问她,魏绵奕点了点头。
  忻嫔退去,朝外喊:“知道了,退下吧。”
  她还要拉木门进来,魏绵奕窝在榻上道:“你也下去吧,今夜不用你值夜了。”
  忻嫔动作一顿:“是。”重新将木门拉上。
  今夜凉夜如许,薄如蝉翼,犹似帝王的恩,不过转瞬即逝的悲凉之物。
  魏绵奕从怀里拿出一枚锦囊在油灯下翻看,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丢到凉庭中。
  与今日送给婉妃的本是一对,原本是想着给自己留一个的,如今也没必要了。
  只是可惜了这个锦囊,做的核桃大小,绣着五蝠花纹,拿在手上把玩或者是装了护身符最好不过了。自永琰死后,她眼睛不大看得见,如此有三十多年没做过这么精细的东西了。
  月色如歌。
  魏绵奕望着屋顶,沉沉睡去。
  梦中屋外似乎有人吹响了笛声,就像她站在亥桥上等着弘历班师回朝的那一年。
  那一年是多么的风光迤逦啊……
  圆明园的日子惬意而舒适,晨起魏绵奕坐在庭院中喝着早茶看着小鸟来觅食就能过完一个早上;下午请裁缝来做新裙裾,暗紫色花纹拖曳至地,繁琐又好看。百度搜索
  待得两天期满后,嘉嫔重整旗鼓,趁着婉妃还在紧闭中,邀约了弘历几次。
  弘历却忙得不见人影,每日不是在紫禁城就是在去紫禁城的路上,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匆匆叫人拿了公文,马都没下,踏碎了门前的石阶。
  第四日,嘉嫔依然盛装打扮坐在魏绵奕的庭院中,她拢了拢蓬松的青丝:“那个小贱人今日期满了吧。”
  自那次梁子结下,嘉嫔就开始称呼婉妃为小贱人。
  “姐姐,你怎么不多关她几日?”一大早就听那个贱人又出什么新幺子缠着皇上去深山打猎。
  大冬天的,到处都是血,兔子都没见几只,打什么猎?保不定又出什么狐媚样勾男人。
  嘉嫔一想起婉妃就咬牙切齿的恨,想当初她一人独占雨露,即便令贵妃娘娘来也退避三舍,那个婉妃果真有那般好?竟能将皇上迷得三魂去了两魂的!
  她就不信!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人报:“令贵妃娘娘,孙先生在外等候。”
  “快请。”魏绵奕放下茶杯跪直坐好,嘉嫔见她这样,也扶着小腹吃力的坐在她身侧。
  不过一会儿,张廷玉就拖屐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
  张廷玉身穿儒袍,手拿滚扇,脸色凝重,刚见面就看向左右:“令贵妃娘娘,属下有要事相商。”
  魏绵奕的目光却落在他身后的傅恒身上,年轻了三十来岁的傅恒此刻还满头黑发,他替弘历和她赶了二十年的车,张廷玉死后他位列百官之首,皇后都是出自他家。
  魏绵奕到了晚年,一干重臣信任的不多,也只有他和张廷玉二人了。
  张廷玉看她一直盯着傅恒,握拳低咳出声:“令贵妃娘娘,此是傅恒。”
  傅恒上前抱拳一跪:“属下见过令贵妃娘娘,嘉嫔。”
  魏绵奕身子微抬,嘉嫔奇怪的望向她。
  “坐吧。”她沉下身,又端坐下来了。
  “还望令贵妃娘娘屏蔽左右。”张廷玉道。
  魏绵奕看向忻嫔。
  忻嫔会意带着众人作揖退下。
  张廷玉敛了宽袖正襟危坐:“令贵妃娘娘,婉妃乃雍丘李怀之人。”
  魏绵奕饮茶动作停下,抬眼看向他。
  “是,婉妃乃雍丘李怀之庶妹,其母颖妃为灶下婢,早年被李怀之母不容赶出李家,故以至今人未识。”
  “那贱……”嘉嫔咬舌:“那颖妃是如何到皇上身边的?”
  张廷玉未答,反以目光示意傅恒,傅恒点了点头接过话:“颖妃乃前雍丘太守郭刚妾,专为李怀探听消息,后被李怀告发,李怀这才坐上雍丘太守之位。这颖妃后被辗转赠与属下……属下不好女色。”
  嘉嫔侧过脸,尴尬的低咳一声。
  魏绵奕认真听了许久,句:“既是李怀与颖妃有关,李怀自然是瞒的密不透风,你又是如何知晓颖妃与李怀的关系的?”
  傅恒道:“婉妃之母颖妃后嫁与一猎户,属下府里有一厨子与这猎户为连襟,婉妃入府时曾见过婉妃一面,后告知属下内子。”
  原来如此。
  魏绵奕听完,阖眼倚在垫上。
  张廷玉道:“本来大战在即,皇上不宜离城,但要不被婉妃探的皇上受伤的消息,再则为婉妃探听营中消息留下机会,所以皇上此次才特意回接令贵妃娘娘和嘉嫔回圆明园。”
  她低眉一笑,反而松了一口气。
  弘历的深情让她越发的摸不透了。
  似乎总有什么在中间隔着。
  原来是这。
  “此次二位特意前来可为了何事?”她问。
  张廷玉深吸一口气:“探子来报,婉妃已将皇上的布兵图交于李怀。婉妃以狩猎诱皇上外出,以待午时突袭。”
  “啊!那怎么办?”嘉嫔声音陡然提高。
  魏绵奕看去,她才察觉自己失态,连忙掩嘴坐下。
  “二位前来,想必定有计策了。”魏绵奕道。
  “令贵妃娘娘果然聪颖。”张廷玉笑道:“皇上欲意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只是担忧二位令贵妃娘娘的安慰,所以特意命傅恒带二位令贵妃娘娘离开。”
  “嗯。”魏绵奕点头,嘉嫔却拉住她的袖筒:“姐姐,这个傅恒可信得?”
  她声音不大,但屋内却很空旷,一句小小的话犹如针尖落入沸水之中,瞬间荡起一圈圈涟漪。
  傅恒猛地站起抱拳:“二人令贵妃娘娘若是不信任属下也自有道理,属下……”
  “周卿……”魏绵奕沉声叫他,眼底是不容置疑的沉稳。
  “嘉嫔所言甚是。”她笑着,傅恒脸上挂不住,握紧的双拳青筋暴露。
  张廷玉按住他的手,欲要进言。
  魏绵奕已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笑道:“皇上既然让你来护着我二人的周全,定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顿了顿,直视傅恒:“我信任皇上,自然也是信任你的,即便是身家性命全在你手上又如何?”
  她与弘历白手起家,又一起历练了多年的城府,身上不自然的流露出一股相同的气质。
  傅恒愣了半响,抱拳跪下:“谢令贵妃娘娘!属下万死莫辞!”
  魏绵奕站起,上前挽起他的手臂:“万死不必。只需你与孙先生助皇上与我一臂之力!”
  妇人眼底是坚毅刚强和对事物的极致从容,这样神态竟是从一个女子身上流露而出。
  “令贵妃娘娘。”张廷玉站起。
  “孙先生,我在何地备下庆功宴等候二位呢?”
  “流离山!”
  “令贵妃娘娘,请跟属下来。”傅恒前迎。
  魏绵奕跟着上前,嘉嫔身上沉重,走的不快,很快落在后面。
  魏绵奕叫明玉和忻嫔上去帮她,二人一共只带了两个婢女匆匆上了傅恒的驾车。
  “令贵妃娘娘,稍等。”张廷玉忽然在身后叫住。
  魏绵奕与嘉嫔一起回头。
  张廷玉躬身上前递给她一把匕首:“令贵妃娘娘忘带百辟了。”
  魏绵奕取过问:“先生不与我们同去?”
  “不了。张廷玉愿为皇上马首是瞻!”
  弘历何德何能,得此良臣。
  魏绵奕双手插于袖筒内,朝他深深做了个揖:“皇上的安慰全嘱托在先生一人身上了,还望先生全力以赴。”
  “令贵妃娘娘无需担心。”张廷玉后退一步,侧身不受她的礼。
  嘉嫔已被忻嫔扶上车,明玉在车前张望,见魏绵奕过来连忙迎上前去:“令贵妃娘娘,你的腿。”令贵妃娘娘明明自己走路也不快,却时刻记住嘉嫔。
  “莫要着急。”魏绵奕搀着她的手与嘉嫔一同上车。
  “周卿。”
  “令贵妃娘娘。”周卿手拉缰绳,回头。
  “驾车。”
  “是!”
  马鞭声扬起,扯破了凝重的空气,马车渐行渐远,一道道尘土被抛诸于身后。
  魏绵奕在想,当年弘历独婉妃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姐姐,你说皇上这一仗会赢吗?”嘉嫔依在她肩膀上,扶着小腹问。
  “不知道。”魏绵奕摇摇头,好像重活一世,许多事变得不一样了。
  嘉嫔叹了一口气:“我只担心皇上的安危,我怕颖妃对他不利。”
  魏绵奕望向车外。
  三千功名尘与土,也只在这朝夕争霸之中了……
  傅恒驾车又快又稳,车帘外旧的场景不断被略过,不断又有新的景色填补,一道道厚重的关卡接踵打开。
  天突然黑了下来,远方有沉沉乌云滚滚而来,磅礴的雨势骤然降下,密的只能听到骤雨声和傅恒挥动马鞭的声音。
  车辆被雨势侵透,不断有雨水激溅进来,魏绵奕和嘉嫔身上瞬间就被打湿了,明玉和忻嫔二人赶忙挡在车帘前。
  嘉嫔依偎在魏绵奕的怀里,紧紧的抓住她的手,苍白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红润了。
  “姐姐,皇上会来找我们吗?”她问,行车有半个时辰了,已经出了圆明园,不知到了哪里,外面雨势蒙蒙,只看得见灰蒙蒙的山和树。
  “会的。”魏绵奕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