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试问花知否,君心似如何? 一

  桃花兀自开谢,转眼已过三载。
  期间外公来过几次,丢下几本从凝碧山庄借来的剑法便走了,说是给我强身健体用,免得隔三差五就要卧床养病。可我手里没剑,只每天翻翻看看,就扔在角落里蒙尘了。虽然他也时常来指点指点,可我仍没什么长进,倒是跟着沈希言整日里满城飞,轻功进步不少。可也只是在洛京城里飞来飞去罢了。最远,也不过到清风庵。
  从去年开始,沈希音常住洛京,沈希言便也有半年住在沈府。
  我时而在沈府小住几日,时而忙活书舍的事,顺便看望了然师太在清风庵住一两个月,时而回欣荣居看看母亲再住几个月,逢年过节又要到宫里请安,便又在慈宁殿住几日,三年的时光很快便打发了。
  唯有成蹊阁,我待的日子最少。
  我与那人,除了必要的宴会不得不一同出席外,也没再见过面。
  长宁十年,大胤初开女科,准许女子参加科举。
  我知道,父皇不过是为了完成了然师太的心愿,为江鱼特开的恩科,但还是希望能多见些不凡的女儿家。
  因之前了然师太将书舍的诸事都交由我负责,此次女子科举各项事宜也落到了我身上。虽有礼部相助,可到底是大胤建国来的第一次,免不得手忙脚乱,各项事宜都得上书请示。
  开春后,我就一直住在清风庵,一住就是两个月。
  二月,春闱始。
  我终于得了闲,只等放榜。
  到了放榜这一日,我坐在马车里,看着个头比那些男子矮了一大截江鱼在人群里时隐时现,心情也起伏不定。
  唯恐她落榜,从此一蹶不振,又空恐她考得太好,自得意满。
  终于见她从人堆里挤出来,跑来跳上马车,欢喜道:“静姝姐姐,我考上了!”
  “如何?”
  “二甲第三。”
  “甚好甚好!阿荷,快去临江楼,让沈希音请客!”
  次日,我上书请示父皇,将我从前负责的书舍诸事全权交给江鱼。父皇微微思量,便在礼部新设一司,擢江鱼为侍郎。
  这是有胤以来第一位女侍郎。
  我开心地又带江鱼去了临江楼,沈希音却黑着脸将我赶出了醉中仙,只挑了个一楼靠窗的位子。
  “沈希音,不就吃你两条鱼?你至于这样小气?”
  他将我摁在座位上,邀江鱼坐下,自己也长袍一挥,潇洒入座。他和江鱼坐在一侧,我自己坐在一侧,瞧着江鱼微红的小脸,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恍然一想,小鱼儿今年正值二八好年华,而我这兄长又一副妖孽模样……
  我心中纠结,终于决定防患于未然,可又看看小丫头的模样终是有几分不忍。
  罢了,女儿家面皮薄,到时候再说吧。
  过了片刻,金齑玉鲙和八和齑便上齐了,还有一小坛清酒。
  三人正要动筷,邻桌吵嚷起来。起初还是窃窃私语,却不知为何突然义愤填膺,怒而离席。只隐约知道是因为去年常青郡赈灾银的事。
  去年常青郡洪涝,田地皆毁,朝廷立即开仓拨银。可灾区不仅迟迟不见赈灾银,连每日放的粥都清汤寡水难见几粒米。常青郡历来是明家的势力范围,贪赃腐败屡见不鲜,而这次却是犯了众怒。于是有灾民联合起来,血书百家状,上呈皇帝。皇帝命胤晟彻查此案,可案子越查越深,竟牵连数百人,最后被叫停。
  虽然朝廷抄了几个官员的家,又重拨了银两,可百姓不认账,非要将罪魁祸首,明家现家主明祁依法惩办。
  可那是国舅啊,如何惩办?
  顿时觉得鱼脍无味,放下筷著,望着窗外街景。
  沈希音突然道:“小鱼儿这几日可听见什么关于常青灾民的事?”
  “沈希音!”我打断他的话,道,“审案子是刑部的事,她在礼部能知道什么?”
  “你倒是护着她,可她也在官场,有些事情总该学会。”
  “沈希音,我让她入礼部,不是为了给你和胤晟打探消息的!”
  江鱼见我二人要吵起来,便起来劝阻,之后又道:“常青郡贪腐一案我确实有耳闻,只是牵扯至深,我知道的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我终于明白,沈希音故意选了一楼的这个位置,不过是为了方便打探消息。
  我拉起江鱼就走。
  马车上,江鱼神情沉重地望着窗外,我叹了一气,拉起她的手,问:“江鱼,你可怨我只给你找了个礼部的闲职,而不能去轰轰烈烈地做事情?”
  她摇摇头,道:“我能有这样的机会已是难得,谁说办女子学堂就不是轰轰烈烈的事?”
  我又问:“可你也只能一辈子做个女侍郎,而不能封侯拜相,你可觉得遗憾?”
  她淡然一笑,道:“江鱼担此职位,为天下女子争利,功绩也不差。”
  “你能如此想就好。”
  我心中欣慰,却也难过,我那日面见父皇时,父皇说过,他力排众难,让江鱼考科举、入仕途,大兴女子学堂已是难得,若再多求,便是他也无法。
  江鱼是有胤来第一位女侍郎,也是唯一一位女侍郎。
  我尚在喟叹出神,马车突然一顿,我和江鱼险些摔出去。
  “发生了何事?”我问。
  车夫道:“刚经过刑部大门,几个灾民在闹市,被官兵打了出来。他们认出了我们是成王府的马车,就围上来,非让成王殿下重审案子。”
  接着便传来灾民乞怜哀求之声,我将车帘掀起一条缝,见马车周围围着数十人,皆衣衫褴褛,以头抢地,为首一人抱着万人血书,控诉明氏之恶,字字泣血。
  我于心不忍,解下钱袋子递给车夫,让他把其中银两尽数发给灾民。
  我在车内,朗声道:“此些银两尔等拿去买些吃食,寻个住处,暂且安顿下来,免得颠沛。常青郡的案子,并非成王殿下不想查,也不是皇帝陛下偏颇,只是牵连甚广查起来费些时间,若是诸位再如此这般聚在府衙门前闹事,影响公事,到时就算案子有了结果,你们也因聚众闹事进了大牢,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是王妃娘娘,这案子查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道:“诸位都自常青而来,都知道常青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若要抽丝剥茧细细详查岂是易事?诸位放心,朝廷不会亏待常青百姓的。”
  “好,我们相信王妃,相信成王殿下。”
  为首之人带着众人深深一拜,方散去。
  马车复又前行。
  我心事重重,我算是替胤晟向常青百姓许了诺。若是这案子真的能查出个是非来,那胤晟就是得了常青百姓的民心,日后对付起明氏也容易许多。
  我揉着额,可万一又是我多事了呢。我和他三年不曾相扰,如今却因一桩案子有了交集。
  江鱼微笑地拍拍我的肩膀,道:“成王殿下不会怪姐姐的。”
  我回首回以一笑,这孩子,倒是长大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