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试问花知否,君心似如何 六

  酒醒了,人走了。
  江鱼匆匆逃回了礼部分给她的三间小木屋。听说父皇新拟了政令,各州县大兴推广女学,江鱼只怕几个月都脚不沾地的忙活。沈希音倒是一声不吭地回了凝碧山庄,若非沈希言偷着寄信给我,只怕等他又回了洛京我也不知道。
  至于胤晟,虽然闲职在府,但左有一个不安分的兄弟,右有一群不省心的朝臣,上有一个不待见的君主,下有一郡翘首等他审案子的百姓,他着实得头疼一阵。
  幻羽被太后接进宫里,不知道和朝云殿里的那位斗得如何。只是听说父皇近日已经不大去朝云殿了。可怜皇后,以为自己失去的只是一时荣宠,却不知是在还半生孽债。而幻羽,还是慈宁殿里新来的不起眼的小宫女,没人知道她究竟是谁,谁也不会把皇后的失宠和她联系上,便是十年荣宠不衰的皇后也只能称病来挽回最后几分君心。
  长宁十年的春天,没下过一丝雨,却愁云不散。明家头顶的云,愁得更甚。
  只有我,是个真正的闲人。
  闲得只能蹲在湖边扔石子玩。
  挑一块扁平光滑的石片,横抛入水面,石片擦水飞行,旋转跳跃激起千层涟漪后,沉沉坠入湖底。
  当连一块能打水漂的石头都要找不见的时候,宫里终于来了人。是太后宫里的。
  只道过几日春围狩猎,命我随行。
  往年的春围从未有我的份,有也只是去看看风景罢了,更不用说持缰策马,飞苍走黄了。
  回了成蹊阁。诸事都交于虞妈妈和阿荷准备,自己躲进了那一片桃花里。
  今年桃花开得格外欢盛,芳菲灼艳,艳极似妖,牵扯出心底最隐秘的不安。
  外公说,诸事俱备,只要我想走,立刻就能离开。
  我在花下踱步,犹疑不决。
  这一日,阿荷从库房里取出一套汝窑瓷的茶具,天青澄透,茶盏底部镌刻着一个浅浅的静字。
  胤晟生母淑妃,胥州何氏之嫡女,名夕,小字阿静,性温秀端丽,明和三年入宫,帝甚喜,封为贵妃,特命汝窑制茶具两套,一套留于勤励殿,一套送去景瑜宫。后帝宠渐衰。长宁元年,淑妃殁,入定陵。
  这是我前两日入宫,从景瑜宫一个发如银雪骨若枯柴只能坐在树下望天消磨岁月的老宫女那里打听来的。
  父皇说过,名字中带静的女孩都是很好的,淑妃娘娘定然也是很好的。有道是帝王薄情,后宫的红颜换了一茬又一茬,父皇还能记得一个妃子的小名,也算是多情了。
  我用这套茶具煮了茶水,茶气氤氲,茶香四溢,一缕一缕的薄雾升腾,似在回往当年的情思。
  外公常来信催我,要我快些拿定主意。
  我不知道外公为何这样的急切,就好像萦绕在大胤上空无形的阴霾,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天还是晴朗的,至少暂时是这样。
  我只道,再等等,再等等,却始终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而这一等,就到了春围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