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为谁苦 七

  用过晚膳,阿荷端了药来。我略一蹙眉,屏息饮下,抬眸时,眼前多了一碟蜜饯。
  拈起一颗蜜枣尝了尝,果然甜如蜜。
  胤晟在我身旁坐下,问道:“你的身子还没好?”
  我将药碗递给阿荷,并示意她先退下,道:“这几日好多了。”
  他皱了皱眉,道:“为何不再请太医看看?切莫讳疾忌医。”
  “我没有讳疾忌医。”我反驳道,“我请季伯伯来瞧过了。”
  “那季前辈如何说?你到底生的什么病?不要拿搪塞太后的那些话来搪塞我,我是不信的。”他道。
  我低头吃着蜜饯,只笑不语。
  他端走了我的蜜饯,握着我的手,煞有其事的说道:“这并不好笑。静姝,有些事你不便于和旁人说,却不该瞒着我。”
  “我没有想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讲,怕吓着你。”
  “那你也该告诉我。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就是。”
  我小声嘟囔:“让你说的好似我无药可医了。”
  “那你倒是说出来,好让我安心。”
  我抬眸对上他担忧的目光,道:“我其实没有生病。”
  “嗯?”
  “我……”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我躲开他的目光,低头捻着衣角,试探地问他,“阿晟,你喜欢小孩子吗?”
  未见他回应,我抬眼看他,见他呆愣在那,便又问了一遍:“阿晟,我问你,你喜不喜欢孩子,我们的孩子?”
  英俊的眉渐渐蹙起,我心里一黯,垂下头,道:“想来是不喜欢了,就不该告诉你。”
  耳边一阵轻笑,“你何时听见我说不喜欢了?嗯?”
  “那你刚才……”
  “这么大的事你总得让我缓一缓。”他解释道。
  “那你慢慢缓着吧。”我道。
  他笑着揽过我的肩,问:“什么时候的事?”
  我白他一眼,“什么时候你不知道?”
  他默默算了算,问:“为何才告诉我?”
  我低头搓着手指,道:“我也是才知道。季伯伯说我身体不好,脉象不稳,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就想着过些日子再告诉你,免得到时空欢喜一场。”
  “你怕我空欢喜,那你自己怎么办?以后不许这样了。”
  “我也是怕你不喜欢才没敢告诉你。”
  他被我气得失笑,“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不负责任?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从前就是这样,不知有多恨我。”
  他搂着我道:“我只恨你凡事都瞒着我,生生让我错认了这些年。”
  听他提起从前的事,心里总不是滋味,我道:“我见到你时,你和她的事已经全城皆知,我只当你们两心相印,怎么好再去跟你说那些事,坏你们的姻缘?你却来怪我?”
  我又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想告诉你一切?可他们将我看得那么严,我哪有机会去见你?就算见到你了,江舒颜也在你身边,任是谁看着你们成双入对,都觉得我是多余的哪一个”
  “而且,我后来告诉你时,你也不信。”
  他道:“我当时心盲眼瞎,幸亏你将我骂醒。”
  我佯怒,推开他,道:“我不过是气急时说的话,你竟一直记到现在。”隐约又觉得哪里不对,“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那你还——”
  他捉住我的手紧握在掌心,道:“又来怨我?是谁自己跑到清风庵把酒喝个干净?是谁半夜爬了我的墙却和我来说从此两地分居再也不与我相见?是谁说自己是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却自己粘得不牢靠还得我自己捡了粘身上?”
  我无地自容,无言以对,只想挥手甩开他,他却紧抓着我不放,星眸凝睇,“又是谁,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将事情闹到太后那里,又公然抗旨不愿嫁给我?嗯?”
  “我……”我退无可退,只得低着头,小声为自己辩解,“我早就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并不是非嫁给他不可。我自知你心里没有我,即使成亲了也不得欢喜,我又何必……”
  “你怎知我心中无你?你问也未尝问一句,便就断定我心中无你?”
  我惊讶地抬眸望着他,对上他幽深的目光,他道:“你可知当时我心中负疚几深?我早年对一人许下白首之约,到头来却爱了另一人。我刻意疏远你,佯装厌恶你,其实最厌恶的却是自己。你可知我心中纠结?又可知我得知真相时心中有多欢喜?”
  “我……”我惊愣,不防被他拥入怀里,“静姝,你我一别数载,相隔千里,尚未如此,为何我回来了,却误会重重,几度错过?”
  “可,可是在阳山,你还是选择了她。”
  “那次我和父皇计划借围猎一事将明家在军中势力清除,却没想到他们利用江舒颜引你进山。他们本是借你来威胁我,江舒颜却自作主张要害你性命。你被蒙着眼看不见,当时只要我有一丝不配合,他们便会推你下山。我本想先稳住他们再做打算,却未想你竟如此决绝。”
  他的声线在我耳边微微颤抖,“静姝,那一次,我险些失去你。”
  “从那之后,你可还与她单独见过面?”
  “我去见她做什么?”
  “便当你没见过吧。”我道。
  他放开我,伸手在我额头轻敲了一下,叹道:“又在胡思乱想。”
  我揉着额头,觉得很委屈,“我没有。”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时,书房的小厮候在门外,道:“殿下,几位大人已经到了。”
  “知道了。”他转而向我道,“今日不知议事到什么时候,若累了就先歇息吧,不必等我。以后有什么事便直接来问我,莫再胡乱猜想。”
  “嗯。”我点头应着。
  我目送他离开,直至残阳落尽,朗月初升。
  我坐在屋顶,望着天边稀疏的星子,思绪无端。
  晚些时候,阿荷送药过来,惊呼:“王妃,您怎么又——”
  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安静些,抬手指着一旁的木梯,道:“我踩着梯子上来的,不碍事。”
  她皱着眉,对我的话表示怀疑,“您还是先下来吧。”
  我只好在阿荷的注视下小心攀着木梯下来,接过药一饮而尽。
  喝过药,阿荷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离去,跟着我走进房间,道:“王妃,人找到了。”
  “在何处?”
  阿荷倒了盏茶给我,道:“说来也巧,人便藏在欣荣居后面的那间荒园里。当初王妃让工匠在欣荣居和江府之间立了高墙,却偏漏了这一处院子。江家嫌那偏僻,就荒废了,没想到人竟就被藏在那里,反叫我们的人白白找了许多时日。”
  “可查探清楚了,周围可有眼线。”
  “王妃放心,都换上了自己人。”
  我点头,道:“明日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