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骤雨过,琼珠乱散,打遍新荷 十七

  我甩袖就要走,夏苓却死拽着我不肯放手,“我知道你恨我,你尽管恨我,可他是你的父亲啊,你不能不救他!”
  我扭头看着湖面,道:“他未有一日将我当做他的女儿,我又何必认他为父?”
  “不是的,不是的,你不知道,他是最疼你的!”嗯
  我不禁冷笑,强忍着泪水,道:“夏夫人糊涂了。”
  我猛地甩开她,转身离开。
  “江静姝你站住。”她的喊声撕心裂肺,我停住脚步,只听她凄声道:“你自以为知道了当年所有的事,可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你父亲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是因为你!”
  我转身冷眼看着她,“难道是我让他勾结明氏犯上作乱吗?”
  “不是,不是。”她神情凄然,却又隐隐流露出几分不甘,“你回来,听我慢慢讲给你听。”
  我已有几分不耐烦,却仍是走近几步,靠近湖边,望着清冷的湖水,原来的一池菡萏经秋霜后只剩下断荷败叶,我道:“你说,我听着。”
  “你出生在明和八年的五月初三,甫一出生太后就把你的生辰八字送到了司天监,却算出来你与太子命格相合。太后大喜,便把你抱进宫里要亲自抚养。第二天,你阿娘一醒听到这个消息就一个人跑进宫里,甚至以死相逼生生把你从宫里带回来。太后本想先把你和太子的婚事订了,你阿娘却说你和凝壁山庄沈家的长子早已指腹为婚,借由推了这桩婚。后来,你阿娘又恨你父亲不作为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就又修了这欣荣居,亲自抚养你。”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你阿娘牵扯进舒妃的事里,也察觉到是被人陷害。”她正说着,突然低头苦笑了一声,接着道,“其实陷害你阿娘的人是我,你要恨你就恨我吧,和你父亲没关系。我很清楚,你阿娘很快就能发现江家和明氏之间的关系,她到底是太后那一边的,我怕她泄露消息,才挑了个日子……这些你父亲都不知道,他阻止过我,可我不能留这个隐患……静姝,你恨我吧,怎么恨我都行。”
  “你阿娘出事后,你一直高烧昏迷不醒,是你父亲一直在床头守着你照顾你,可你一醒他就把你送到清风庵。因为你不走,太后就会带你进宫,你阿娘这一生筹谋不过是为了让你远离皇宫那吃人的地方,你父亲自然也要如她所愿。太子薨后,你父亲以为那命格破了,太后不会再执着让你进宫,就把你送到江家在城郊的别院,只等你成年后,沈家的人来接你走,如此,你就能永远离开这是非之地。”
  “长宁六年,你十六岁,你父亲已和沈家人说好,等过了年就接你去凝壁山庄和沈家少主完婚。可谁知,偏偏这一年成王回京行冠礼,你与成王又有前缘。你父亲无意间知道舒颜模仿你的笔迹和成王通信一事,又正好舒颜对成王亦有爱慕之心,便想顺水推舟,一来成了他们的事,二来也让你死心,顺利嫁到沈家。可又偏偏沈家少主悔婚,太后将你许给成王,舒颜她也自作聪明,本想献身成王,以绝了你们的婚事,却弄巧成拙,成了家丑。后来京里传的那些事也是为了给她遮掩,只是委屈了你。”
  “这些年,是我们母女对不起你。你也知道,舒颜她心强,从不肯输给谁,现在她也吃了苦头,算是报应了。”
  我不知都为何,她说的这些事对我虽有震撼,却不足以让我动容,我依旧望着湖面,声音平静得近乎绝情,“你说的这些,和他勾连明氏又有何关系?”
  我的态度似乎让她很失望,她怔了怔,接着道:“你可知道,江家原是前朝将门?当年胤军攻打洛京时,皇亲贵胄已经南逃,你的祖父为保城中百姓无虞,献城投降,背负卖国骂名,甚至被封献侯。后来江家亲军收编入禁军,北征定燕南,三万男儿马革裹尸,无一人生还。江家忍辱至此,却还是因为中秋宴上一句怀乡诗遭了难。”
  “江家被抄,我的父亲拼死就下一个婴孩,却没能救出我娘,我们一路逃到戚州,苟活了下来。你父亲他心里有恨,他恨大胤,恨皇室,恨之入骨。他娶你的母亲,起初确实是为了借助乐家的势力登上高位,为的就是毁了大胤。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只因为他爱上了你阿娘,他不想利用她,他一直矛盾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自嘲地笑了笑,“你也没想到吧,他一直爱的人竟然是你阿娘,他当初娶我,不过是因为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他答应了要照顾我,只是为了还恩罢了。直到你阿娘死后,他突然就不再复仇了,他说,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后来,他虽然和明氏还有往来,却只是为了你。”
  “我?”这倒是让我有些吃惊,其实,今天她说的每一件事几乎都在我意料之外。
  “对,只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吧,你父亲他,一直为成王做事。”
  “你说什么?”
  “你果然不知道。”她抬头看着我,眼里竟有几分悲悯。“你仔细想想,若非你父亲相助,成王怎么会这么快了结明氏的案子?”
  “我不信。”
  “你可以去问问成王殿下。江家有此难,不过是因为没了利用价值,又在帝王面前碍眼罢了。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你难道不懂?过河拆桥的事他们胤氏还做的少吗!”
  “你住嘴!”
  “好,我不说,你自己去问。”
  她起身,拂去衣上尘泥,体态不失优雅的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
  “回江府。”
  “江府已经……”
  “我知道,可那是我的家,我去看它最后一眼。”
  我看着她瘦弱却孤傲的背影,一时心中百味杂陈,突然我对她似乎也没有那么恨了,可她后来说得每一个字,我都不信。
  “阿荷。”
  “姑娘,什么事?”
  “帮我去打点一下,明天,我想去看看他。”
  阿荷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不管夏苓说的是真是假,有些事,我还是希望他们能亲自告诉我。
  毕竟,他们一个是我的父亲,而另一个是我的夫君。